“没事。”她的视线从路透社荧幕挪开,转过椅子,面对方谦义,“副理,晚上要留下来看汇率吗?咦?今天美国没有要公布什么数字呀。”
“有事一定是公事吗?”方谦义凝视着她。
“那……那……我要回家吃晚饭。”她似乎快被他的目光烧穿了。
“吃完晚饭呢?还有事吗?”
“看书、洗澡、看电视、睡觉……”
“咳!我……”方谦义才说了一个我字,电话铃声杀猪也似地嚎叫起来,他立刻拿起话筒。
杜美妙转回身子,继续研究日币的走势。
高高低低,乱七八糟,没有章法,管他首相闹丑闻、经济泡沫化、利率降为零,反 正就是注定日币贬值,美金走强!
爱情也有它的趋势,外在的条件和变化都不能影响他们的决定。
以她的心为横轴,拿他的意为纵轴,心意相激,彼此有情,自然就能画出一条走强的趋势线。
若只停留在原点自怨自叹,裹足不前,又怎能有亮眼的未来?
他踏出原点,她也要走出来呀!
待方谦义一放下电话,她立刻转身,大眼水亮水亮地,“副理,我晚上有空。”
方谦义左手还搁在电话上,身形凝住不动,双眸非常专注地望着她。
一秒又一秒地过去,时间仿佛静止,四目交投,凝神闭气。
缓缓地,悄悄地,他的眼角有了笑,唇畔也逸出了一抹温柔。
“你打电话告诉你爸爸妈妈,说今天不回家吃饭,晚一点我会送你回去,请他们放心。”
“好。”
他们即将有第一次的约会了!杜美妙心脏狂乱跳动,也许她会马上休克。
“这些传票我复核过了,你拿出去吧。”
“好。”她赶紧抢过传票,不敢再看他,急忙跑出去。
方谦义噙着那抹笑,拿出名片匣,翻看着一家又一家的餐厅,准备挑选最适合“谈心”的地点。
“方副理,这是今天最后的转帐了,一切资金调度都没问题。”宋泰吉又拿进几张传票,“顺便麻烦方副理,明天要领一批公债利息,请你先剪好息票,明天一早我就去银行领息。”
方谦义看了一下桌历的记事,“我知道了,是八十年甲类第二期,利率水准还算不错。”
宋泰吉笑道:“当初是你买的,我们都舍不得卖掉,改做长期投资了。”
方谦义心情也十分轻松,“下次有好条件的债券,你也多买几张进来吧!”
待宋泰吉出去后,他整理好桌上的事物,清出一个干净的桌面。公债息票剪下来之 后,只有几公分见方大小,很容易遗失,所以一定得非常小心保存。
打开巨大的保险金库,他左手拿起上面几叠新买的公债,准备抽出这包旧公债,一 股不祥的感觉立刻袭上心头。
拿起第一袋公债,购买日期是七天前,他搪掂重量,立刻变了脸色。
打开封袋,不用点数就知道张数不对;再打开第二袋,里头足足少了一千万面额的公债。
他不寒而栗,脑袋一片空白,不敢相信自己会遇到这种事!
“副理,晚报来了。”杜美妙跑了进来,照例将晚报摊在桌上,兴匆匆地说:“立法院又打架了……”
“别吵。”
“啊?”他在颤抖?
“美妙。”方谦义一手撑住大金库,努力镇定住自己的震惊,“你去叫丁课长和老宋进来。”
“副理,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杜美妙很担心,她从来没看过他这么凝重严肃的神情。
“你快叫他们进来。”
“好!”
丁东强和宋泰吉一进门,杜美妙只听到方谦义低声说了几句话,宋泰吉就关上副理室的门。
“怎么回事?”关门的举动引起同事的好奇,平常上班时间,方副理是从来不关门的呀!
“我不知道。”杜美妙忧心地望着那扇门。
廖淑惠听了一会,猜测说:“他们好象在找东西。”
同事们也议论纷纷,“嗯,好象很严重的样子。”
二十分钟后,总经理黄庆阳竟然来了,他神色凝重地敲了门,方谦义马上打开。
“谦义,找到了吗?”
“没有。”方谦义的声音有些无力。
“没关系,再找找看。”
“金库都找过了。”
“再请会计课长、股务课长过来重新找一遍。”黄庆阳在副理室的沙发坐下来,“ 还有你的办公桌、柜子也翻翻看,说不定夹到别的地方了。”
对于总经理的“安慰”,方谦义只能苦笑在心,他亲自收妥的公债不会乱放,更不会不翼而飞,很显然地──丢了。
他还是遵从黄庆阳的指示,回到办公桌前,将整个抽屉拉了出来。
杜美妙坐在副理室门口,清清楚楚看到里头的混乱,几个同事也纷纷挤到她的位子 边探看,一见到黄庆阳亲自坐镇,又赶忙坐回自己的位子。
副理室里人多,却是静寂得可怕,只有翻找东西、点数纸张的声音,杜美妙忍不住一直往里头瞧,眼里只有锁紧眉头的方谦义。
她不要他出事,她不要他烦恼,她好希望能分担他的忧虑呵。
“这是怎么回事?”副总经理王立业也来了,他重重地踏着脚步,气势汹汹地说:“丢掉两千万的公债,开什么玩笑啊!”
财务部全体哗然,两千万的事的确不是开玩笑。
黄庆阳走出来说:“王副总,现在还在找,你先别急。”
“我们公司成立三十几年了,从来没发生这种事,方谦义才接财务部一年,就捅出这个大楼子!”王立业仍滔滔不绝地说着。
“王副总!”黄庆阳口气有些重,“你让他们安心找。”
“方副理,你能安心吗?要是明天上了报,大家知道钦佩电子丢了两千万的公债,我们公司的股价还有希望吗?”
方谦义抬头看王立业一眼,没有说话,又低头翻寻几个资料袋。
黄庆阳面色冰冷地说:“王副总,他们找出来就没事,万一找不出来,我们还有其它处理方式,你这样嚷,是要同事去通知记者过来采访吗?”
他灰白头发加上警告的口气,产生了威吓效果,王立业收了口,随即又恨恨地说: “好吧,希望他们能找得出来。不过财务部这些人怠职守,一定要严厉惩处才行。人事规章呢?每个部门不都留存一本?”他说着便转向身边的杜美妙,“你去找出来。”
杜美妙迟疑着,“人事规章在副理室的柜子上,里面在忙……”
“去拿!”
黄庆阳很努力维持他的修养,“王副总,惩处的事情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找出公债。”
“哼,说不定是监守自盗,找不出来啦!我看报警还比较快。”
黄庆阳懒得再理会他,又走进副理室问道:“你们查点得如何?”
会计课的欧巴桑课长说:“比帐上少了两千万。”
“没有错放在其它有价证券里面?”
股务课的老爷爷课长说:“没有,全部清点过了。”
“你们有找到吗?”
丁东强正在翻柜子,档案夹一个一个抽出来,摇摇头,“没有。”
宋泰吉则是蹲在地上,拿着扫帚挑地板和桌椅的夹缝,“地上没东西。”
“把柜子和椅子都搬开,看有没有掉到后面去。”
“总经理。”方谦义站起身子,沉声说:“我可以确定,公债被人拿走了。”
“被‘人’拿走了?”黄庆阳加重了“人”字,这是他最不想知道的结局。“是不是你放在桌上,被不知情的同事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