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医护人员的阻拦,他闯进去。
“还是不愿意多谈?”医生职业性的温和,对穆棉却没有什么用处。
“只要拿药就好,谢谢。”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客气。
至勤的闯入,让穆棉和医生都一愣。
“我们回家,穆棉,回家。”他拉着穆棉,“不要在这里。你不是病人,不是的。”
“你是…至勤?”医生心平气和的微笑着,“难怪我觉得名字耳熟,可不是柯警官的继子?柯警官…”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温和,“柯警官也是我的病人。”
至勤回头看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恶心和愤怒。
他知道。他知道继父对自己的肮脏欲望。斜着眼睛看他,不发一语,只是扶着穆棉。
“我还得看病。”穆棉有些局促的说,“回家去,至勤。别这样。”
“不要。穆棉,我不要你生病。”
医生在镜片后面的眼睛,仍然那么的温和,“至勤,谁都不喜欢生病。所以医生是种讨人嫌的工作。更何况是精神科大夫。但是穆棉需要治疗。”
原本对着穆棉撒赖的至勤,眼神森冷了起来,“哦?大夫,那么,你的精神状态百分之百的健全吗?”
大夫无懈可击的温和,却在千分之一秒钟有着短暂的崩溃,虽然又迅速的重建起来。
“世间没有所谓的正常,只有一千种疯狂的面貌。”
至勤笑了,“大夫,你自己也承认了,你也是诸多疯狂相中的一种,又何必治疗,或是自以为治疗的好穆棉?”
换大夫笑了。“但是我能让穆棉的疯狂相不感到那么的痛苦,让她接受自己的那个面相。”
“是吗?”至勤露出美丽的笑容,那是含着邪气和天真的笑容,强烈的让人无法眨眼睛,“穆棉让你治疗多久了?十年?十五年?你治好她了?”
“若不是她的生活有了新变化,穆小姐已经好些年没发病了。”
“你在指责我!”至勤勃然大怒。
“不。我没那种意思。不过,至勤…叶先生。说不定你会需要我的帮助。”
在至勤冲过去揪住大夫领子之前,穆棉喝住他,“做什么?至勤?”
不甘愿的听话,他将脸偏一边。
“不好意思,大夫,小孩子不懂事,冒犯了。”原本眼中一直没有生气的穆棉,却这样冷静自持的微笑着,“至勤,出去。”
“可是…”
“乖。”她抬头看着至勤,温爱的,“听话,我跟大夫说点话。”
静默了一会儿,至勤点点头,先出了诊疗室。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大夫对她笑着摇头。
穆棉的脸闪过一丝嫣红,虽然只是一下下,“让大夫看笑话…不过,我的毛病和至勤无关。”
无关?大夫推推眼镜,“下个礼拜还是来跟我聊聊天?可好?穆棉?
”
她终于肯直视大夫,眼中有种悲壮的凄怆和欢喜。
走了出来,至勤又和良凯对上了,两个人怒目而视。
“别像个斗鸡似的。”她拉了拉至勤的臂膀。
良凯坚持要送穆棉回家去,却不能避免的也载了至勤。
可恶,边开车,良凯边在心底痛骂,早知道就别去买那啥劳子的烟。
居然让至勤闯了去,穆棉几乎变成我的了…事实上已经是我的了!这混蛋小子却又勾引得穆棉向着他!
至勤当然知道良凯的想法。罪恶感?那是什么?他只想抱住穆棉大笑三声。穆棉是我的。
“穆棉是我的。”正在开门的她,让至勤粗鲁的从后面一冲一抱,差点撞上门,对这种冲动的热烈,穆棉却没推开他。
叹口气,轻轻的拍他的手背,“是阿,整个都是,我们回家吧。”
回家。穆棉不知道下了多大的决心,决定让失去至勤的恐惧成真,省得天天零零星星的凌迟。总是要走的。早晚总是要走的。
但是…他却追来了。怎么拒绝他?怎么拒绝他渴求的眼睛?
像是那些心伤悲痛都只是梦一场。只要他开口。只要至勤开口,就算是心脏都可以挖给他,更何况是小小的悲怆?
“为什么?为什么穆棉又肯理我了?”这种小孩子似的娇态,也只会在穆棉面前展现,“为什么吗?为什么嘛?”
穆棉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笑出声音。
总不好告诉他,因为你追来了。
因为你追来了,让我知道,在你心中,我是多么的重要。虽然你走的时候,我会被摧毁的非常彻底。是的,彻底。
她握紧胸口挂着的护身符。恐怕…就算是廖哥哥的遗言,也不能停止我自毁的时刻。
轻轻拍着依偎着的至勤,悄悄的拭去眼角甚出来的泪水。
她的猫(二十九)
至勤却从墙上的镜子,看见穆棉悄悄拭泪的表情。他失神了一下子。酸楚而甜蜜的感伤。
我终于,抓住了穆棉的瞬间。
第二天他回到学校。放寒假的画室,冷清清的像是有鬼魅般。已完成未完成的人物静物,目不转睛的看着至勤专心一致的画画。
一直迟迟无法下笔的地方,就在那一刻,有了。
完成后,昏暗的冬日,缓缓的飘起刺骨的雨,切割着模模糊糊的窗户。将下巴搁在手背上,看了许久许久自己的作品。细心的,用油纸一层一层的包起来,不让雨水打湿了。
慎重的放好,蒙着布,至勤开始打扫,煮了穆棉爱吃的菜。
然后,等。
他一定是睡去了。纷乱的梦境,自己似申辩,也像是在发怒。不要抢走。别抢走我的…我的…往下望着抢回来的人儿,却渐渐的缩小,缩小。
缩小到能温驯的抱在怀里,有着光洁柔白毛皮的猫。
我的赛茵。
醒来,正好穆棉蹲着看他,疲劳的眼神,温爱的看着。
那也是赛茵的眼睛。至勤笑了。
“这么高兴?”穆棉笑弯了眼睛,“有什么好事?”
“有阿。”至勤正在热汤,拿着汤勺的他,“我爱你。”
穆棉轻轻摇摇头,好脾气的拿他没啥办法。
吃过饭,至勤将画拿过来,上面的黑布还是没有拿掉。
“做什么?神秘兮兮的。”
“本来想生日的时候给的。不过,我觉得,现在是最好的时候。这段日子,我不是只学会了跟女生搭讪而已。还不好,不过,我尽力了。”
他将黑布拉下来。
穆棉的笑容一下子全部消失。
面目酷似她的女子,反剪着双手,赤裸的脚踝链着极粗的铁链,深深的系在海底,满头长发在水底漂荡,身上纵横着无尽的,触目惊心的鞭痕。
深黝极蓝的海水,深幽没有声音的寂静。
不能呼吸,也无法死去。
但是,另一个天使模样的海魔,却用着少年的面容,半闭着眼睛,似安详似痛苦似愉悦的抱着她,身上有着相同的鞭痕,两个人一起遥望极远的海面,蔓陀罗花般的太阳,那么的娇弱而遥远。
酷似自己的女子,专注的穿透了冰冷的海水,眼神却像是被炙热的艳阳燃烧似的。勉强用冰冷的海水压抑火般的情感,每一道鞭痕,像是压抑不住这火热的痛苦,就要焚烧起来。
和眼神相反的面容,却是和平温柔的。眼角含着泪。
穆棉的心思一下子飘得很远很远。
从她懂事之后,就发现,自己是个幸运儿。相爱的父母,用相同的爱情爱着共同的女儿。她的世界向来和谐。父母对她至大期望不过就是堂堂正正的做人,从来没给过她什么压力。不合时宜的父母亲,连跟别的孩子比较都觉得羞愧。
“穆棉就是穆棉,干嘛得跟别人家比阿?好或坏,都是我们的穆棉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