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识到她已恼羞成怒,费了点力气才止住冲动。“对不起,我不是笑你,我只是很久没有感到这么痛快了。”
“痛快?”她没有听错吧?
“是啊,痛快。”他重重吁了口气。“那家伙成天像活死人样闷声不吭已经半年多了,放着公司不管,不管劳驾谁都说不动,他今天还是话最多的一次,你那敲真是神来之笔。”
他的反应真是始料未及。“多谢夸奖,看来只要能让那家伙开尊口,他对我做什么你都无所谓吧?”心头一丝酸意泛起,她沉下小脸。
“怎么会呢?”他撩起她颊边的发丝,在唇边拂弄。“如果他敢吻你,他挨的可就不只是那一敲而已了。”
他靠得那么近不是第一次,然而四下无人、漆黑闇静和以前在公共场合不同,她从不担心他会太造次,但现在连对方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一种无以名状的氛围在两人间漫开,她不自在地挪动身躯,连忙找个话题切入。
“以欣是他的谁?”她直截了当地问道。
想必是令颜家齐念念不忘的女人,没事对着往日倩影凭吊着,这中间必然有不为人知的纠葛。
他缩回手指,看着远处住家的点点灯火,停了几秒才道:“以欣姓庄,是家齐的妻子。”
“庄?”她搜寻着与记忆相符的撞击点拼凑出轮廓。“上个负责进口部门的主管,就是她?”
“嗯。”他微笑承认。“半年前,他们起了很严重的冲突,以欣不告而别,家齐受到很大的打击,再也无心于工作。我们尽力让公司维持运转,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他得重新振作,否则公司很快会落到其他股东手里。”
“没办法找到庄以欣了吗?”看颜家齐冷热极端的性子,应该是会翻天动地地寻妻才是,不会只干坐在家。
“存心要躲,加上不缺钱,自然不容易找。哪天她想通了应该就会回来了。”
“他们是相爱的吧?”
他慨叹。“相爱容易相处难。”
多么任性的对夫妻!为了儿女私情,搞得周遭人仰马翻,不珍惜拥有的东西,以为世界都绕着他们运转,这样的人值得方斐然这么关注吗?
“你们这对好友感情很深厚吧?”
他轻笑。“你自小不在家乡长大,对那里的街坊不十分清楚。我们两家是世交,他祖父就是有名的颜金山,当年横跨黑白两道;我祖父一直在颜家乡下的制衣厂任厂长直到退休;我父亲则在我小学时就搬离了那里,在台中市定居下来。但家齐从国中开始也在市区就读,所以我们没有断过连系。”
“那这次我父亲选举,不是你──”她讶异有这么一段原委。
“不是我,我是代表颜家支持你父亲,到乡下走动走动。颜氏家族在那里有大批土地,老宅和祠堂也维持得很好,近几年工厂虽然都迁往大陆,还是很关心地方邻里。”
他解释得愈清楚,她火也冒得愈大,她那对从一开始就不老实的父母把她耍得团团转,为了一己之私,把方斐然的来头虚构得如此离谱,让她以为自己就要献身救父,所以对方斐然一直没摆好脸色。亏得他一身水磨功夫,若是平常人早打退堂鼓了,她现在哪还有机会跟他促膝并谈……
慢着!她这是想到哪儿去了?她难道在庆幸方斐然拥有常人不能及的耐性及温柔,而她差一点错过了他?
“咦?没看错吧?你脸红了?”他指腹捺在她渲红的粉颊上,她惊跳起来,背压在车门上。
“没事,我觉得有点热。”真是糗到了极点的借口,夜晚山上寒凉,哪来的热?“我看起来,真的像那个庄以欣吗?”她转个话题避开他正待出口的调侃。
“……”他意外地静默了,睫毛形成的半扇阴影遮住眸子。
“第一眼看到她在荧幕上的样子,是有些神似,尤其不笑的时候,不过再仔细一瞧,五官出入就多了,等看到她开心地笑更觉得是两个人。老实说,她比我漂亮多了,算是个美女,不知道为什么公司那些人老盯着我瞧,你说奇不奇怪?”她侃侃而谈,没发觉他凝视她的瞳眸中出现了崭新的东西。
这般大方地直言貌不如人,他对她性格中直爽的部分有了新的认识。那柔美的脸蛋有着倔强的冲突气质,交织在她身上,使她的神态与庄以欣有了区隔,庄以欣娇美任性,总是甜笑示人;梁如意克制矜持,不轻易释放热情,多半以冷淡掩饰自我防卫。第一次看见她,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触动了他螫伏许久的心,她的确是和以欣不同,她是一本可以慢慢阅读的古典线装书,刚开始有点困难,深入后会有出其不意的宝藏。
“如意,我觉得,你比她美多了。”他手掌覆盖在她放在膝上的手,低抑的嗓音极其温柔。
“多谢美言,你这分明是情人眼里出──”她噤口得太慢,把自己陷进了进退维谷的地步。她抽开手,面朝空无人的窗外,有股投身到夜色中逃开他的冲动。
他笑逐颜开,斜靠着椅背道:“我猜──”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勾起了她的注意。“乖宝宝的如意,一定没有接吻过。”
“谁说的?”她立即回头,仿佛奇耻大辱般地瞋视他:“你少乱猜!”
边说边摸着脸──才刚过二十七,看起来真的有老处女的气质吗?
“喔?那么经验丰富的如意,到底在怕什么呢?”
“我没怕啊!怕什么?”她挺直了腰杆,镇定地看着他。
“怕我吻你啊!”他猛然欺身向前,在即将碰触到她的唇时煞车。她眨着长睫,一口气屏在胸口,后脑勺抵着车窗,撤守无门。
“怕吗?”他轻捏她的颊。“快呼吸,待会儿就没空了。”
她如临大敌;他好整以暇,微掀唇口,覆上她的唇瓣,立即听到她的吸气声,两掌还使力抵在他肩上。
他从喉咙发出笑声,辗转轻吮她的柔软,她却挤着眼,紧咬牙关不让他深入,没有和他亲密交缠的意思。
“倔强的如意,还是这么放不开。”他见识到了她的保守,一番努力后,终于撤退。他笑颜依旧地哄拍她的头,“没关系,下次再来。”
她捂着嘴,半发昏着,心跳咚咚如擂鼓──该死!从此以后,再也不能告诉自己,她一点都不会对这样的男人动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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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内部的临时办公室里。
他皱着眉,一页页翻阅着财务报表,又看看表,再瞄了眼右侧一迭尚未过目的卷宗,不耐地对在前方等候批示的会计主任道:“我只要知道上一季的营利有没有衰退就好,细目就让总经理裁示,还有没有问题?”
“呃,也不算仟么大问题。”滚圆的手掌揩去额头的汗。“是人事部知会了我这边几次,梁小姐想再多聘两个业务,可是这个部门当时增设时只是玩票性质,庄小姐现今也不再负责,部门的存续性上头还在考量,这──还真有点为难。”细小的眼珠?了代理主子一眼。
“为难什么?”难不成其他股东有意删除这个部门?
“自从梁小姐掌理之后,上个月获利竟然首度增加,当然如果主管自己都亲自下海,业绩要不起色也说不过去──”
“等等!何谓亲自下海?”他挑起浓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