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竹坞,再仔细为你包扎一次。”
司徒驭放开她的手。
他的掌温还明显地留在她肤上,那古怪的惆然心绪因他的撒手而升起,她十足矛盾,明明喜爱他的陪伴和碰触,却一直狠心地逼自个儿别去在乎。
“灵儿。”温息轻扑她微垂的额,扫弄着她的刘海。“抬头看我。”
她闻声不动,瞅着自个儿的手,下颚却被扳起,望进男人深邃有神的眼底。
“为什么气恼?”他问,温文表相不复见,指尖的力量、五官神态,再再显示出非得到答案不罢休的决心。
“我没——”掐住下巴的指劲加重,勉强她去面对。
他凭什么强迫她?他、他又不是她的谁!
她心中气苦,一时忘记手上有伤,两手用力地推开他,突来的刺痛让她冷抽了口气。
“灵儿!”司徒驭又气又怜,忙揭开布条再一次检视她的伤处,见血珠挤破那层殷紫薄膜,流溢了出来,他心窝一窒,不禁叹息。“你啊,就不能安分些,好教我放心吗?”
听着他无奈又近似安慰的话语,低柔嗓音如韵,悠悠荡荡,在她心湖浅漾,而那股酸涩滋味毫无预警地钻进鼻腔和眼眶里,竟让她软弱得想哭。
待他重新裹好她的手伤,俊目一抬,便瞧见她微红小巧的鼻尖儿,以及蓄含着水气的眸。
深凝着,他淡淡勾唇,粗糙指腹刚碰触她的颊,那泪珠恰恰从她眼中滑落,滴在他手上。
“我……我不哭的……”鼻音甚重。
闻言,他笑弧深了深。“好。不哭。”像是附和着她的话,亦如静言慰藉着她。
这姑娘倔强与脆弱的矛盾交错,一向是他最无法抵挡的模样。
他趋身向前,展袖搂住她,唇印在她腮畔与发鬓上,在她轻红的秀耳边低语:“为什么气恼?”
身子被他的体热煨得好暖,敖灵儿开始懂得眷恋,不愿推开了。听见他一再追问,她下意识咬咬软唇,声音埋在他胸前低低逸出。“你、你对不起芸姊……”
“喔?”好看的眉型斜挑,见她香腮若桃,尚沾着春雨凝露,显出难得的小女儿家娇态,他又俏悄降唇,吮掉那忘了落下的珠泪。
敖灵儿吸吸小巧鼻头,半合眼睫,觉得有些难堪,却仍是赖在他怀里不想动。
她想,她真的完了。
从小到大与人打赌,她向来无往不利,就这一次,非赢不可的这一次,竟输得好惨。
这一回啊,不是只对他的亲吻有感觉。她想起许多、许多旧事。想起他年少时的爽朗俊脸;想起他头一回拉着她跃进江里泅泳时,她的尖叫声和他的开怀笑音;想起他俩总爱在雨后钻进茂密竹林里,寻找刚冒出头、最最幼润的春笋,就为了替芸姊煮一碗鲜嫩笋汤。
她渐渐想起他曾给过她的温暖和欢笑,原来,那些畅意快活的日子一直在她心底深处。
他决然出走,她的心承受不住,在不知不觉间将那些美好的记忆悄藏了,怕一而再、再而三地思及,会痛到浑身空虚。
灼人的热意在胸臆中滚动,她重重一吐,又道:“这些天不断来寻你的夫人、小姐和姑娘,没一个比得上芸姊,你当年没将芸姊的情意珍而重之,现下却跟她们……跟她们胡混!”
这指责未免太重了吧?唉唉。司徒驭好气也好笑,无奈中尚有淡淡蜜味。
“我与芝芸之间,咱们不是谈过了吗?她的情有独钟,我满怀感激,但男女间的感情不能是这样。我当然喜爱她,喜爱至极,却是以一个兄长的身分关怀她,做不到她冀望我达到的地步。”略顿,他忍不住吻了吻她轻颤的俏睫,沉声似带笑意。“还有啊,灵儿……咱俩打小一块儿混到大,除了跟你胡混,我还能跟谁去?”
“我才没跟你胡混!”闷声抗议。
“没有吗?”
“才没——唔唔……”
她扬高脸儿,原想瞧清他,可如此一来,朱唇角度恰好,馨香萦逸,他的舌轻易便窜进她的檀口中。
他的吻全然脱离他给人的温文表相,舌如灵蛇,狡猾地在那片小小的柔润里纠缠、肆虐。他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微微挺身,热烈的卷缠缓缓变作绵长的吮吻,舔抚着她微肿的唇瓣,许久后,又缓缓分离。
他的额抵着她的,两人鼻尖轻碰,彼此的气息都极为不顺。
合眼,他努力召唤着自制力,内心不由得苦笑。
他绝非纵欲之人,对他深具好感的姑娘所在多有、不计其数,他一向洁身自爱、君子风度,唯独对她,怎才将她拥在怀里,周身气血便骚动起来?到得如今,光是纯情的亲吻已然不能足餍,百般的绮思在脑海中扎根茁壮,紧缠不放,教他抵挡得极是辛苦啊!
叹了口气,他终是睁开双眼,近近地对入她雾蒙的水杏眼瞳,那迷惘的憨态让他心中又是一抽。
“灵儿,别这样瞧我……很危险的。”
听出他的话意,她荚颊发红,忙撇开小脸,身子仍在他双袖圈围中。
“你……”轻喘不已,她试了几次才寻回声音,鼓起勇气地问:“你也是以兄长的身分待我吗?”
俊颜一愣,内心苦笑加深。唔……他做得还不够明显吗?
“你说呢?”
又来这么一招,不答反问。
敖灵儿摇了摇头,腮畔红晕持续扩大中,她眸子盯着那男性喉结,沉默了会儿才嚅道:“我不晓得……我、我没见过你亲吻芸姊。你搂抱过她,当芸姊身子太虚、体力太差,没法儿下榻走动时,你抱过她,我也……我也如你那般抱过芸姊,但我不曾瞧你亲她……”
“灵儿……”伴着低唤,粗糙的指腹滑上她的温颊。
她被动地扬睫,教他此时神秘却温柔的神情牢牢吸引,无法转开眸光。
司徒驭幽幽一笑,嗓若雅曲。“芝芸不是我心里喜爱的姑娘,我自然不会去亲吻她。你见过一个当人家兄长的,会这么亲近自个儿的妹子吗?”
他话里所说的“喜爱”,明指着是更复杂、更热烈、更教人心驰神醉的那一种。
所以……他不当她兄长,她也用不着当他妹子,所以、所以……
敖灵儿有些晕晕然,有些不知所措了。脸红心热,她挤出剩余的勇气,问:“你难道不是为了芸姊的托付,才、才这么待我的?”
他叹息了,仿佛她问了一个好傻气的问题,傻得让他清俊五官浸淫在薄薄笑意中。“芝芸要我管着你、照看你,若我记得不差,她似乎没交代我得不时亲亲你、抱抱你呀!”说着,方指落在她嫩红的唇上。
敖灵儿脸更红、心更热了。
她不知道自个儿在傻笑,冲着那张英俊脸容,咧着嘴儿,笑得憨气无比。
他是喜爱她吗?
他是喜爱她的吧?
还好还好,就算与他打输了赌,她也虽败犹荣,不算太难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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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竹篾刀划开的口子,留下一道如笑弧模样的痕迹,恰恰落在敖灵儿掌心的姻缘线上,那纹路加深了,仿佛意味着她与司徒驭之间的牵扯将越来越紧密,斩不断也挥不去。
在掌握了自个儿的心意,明白一切何去何从之后,敖灵儿那颗小脑袋瓜终于不再如之前那般浑沌,回复了该有的古灵精怪。
是喜爱一个人了吧。以纯粹女儿家的姿态,去喜爱一个早在许久前便刻划在她心深处的男人。回首细思,当年对他“逼婚”,那股汲满酸苦的莫名滋味,真是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