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早。免得我错失任何好东西。”
“你吃早餐吗?”
“对。但是——一”
“我7点去接你一起吃早餐。呃,梅琪?”
“什么事?”
“你最好穿靴子,我那辆破车的暖气似有若无。”
“我会的。”
“明天早上见。”
她挂断电话,垂头瞪着地板,整整两分钟想着自己真是自作多情,简直像傻瓜一样。
她低声诅咒地起身拿起话筒,想要打电话去取消。
但是她又把话筒搁回去。
你明知自己在做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他。真的。
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她的心便开始欢欣吟唱:今天我们要见面,我将见到他!她翻身侧躺,下巴埋进羽毛枕头里,想着究竟如何接触,才是和一位有妇之夫保持纯友谊的关系。她躺着想念他的发、他的眼和嘴,然后翻身仰躺,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护住小腹上方。
她故意选择最缺乏吸引力的衣服,一件蓝色牛仔裤搭配怪异的金色毛衣,但是细心打点的头发和化妆又毁了她的用心。
准7点他们在人行道上碰面,她穿着靴子和粉红色夹克,手中抱着四条毛毯。
“早安。”他说。
“早安,我带四条毛毯来垫家具。”
“来,我来拿。”
他接过毛毯,两人并肩走向他的车。
他将毛毯堆在座椅上,两人一起坐进车里。车外晨曦未升,只有车内昏暗的小灯,收音机正播放芭芭拉史翠珊的歌“过一个快乐的圣诞佳节”。
“回忆往日时光……”她的歌声婉转清亮。
他们聊起最喜欢的圣诞节,小学六年级时唱一首挪威语的民谣报佳音;还有儿时筑雪碉堡,威斯康辛州送乳酪的圣诞节传统等等。当他们聊累了,四周的沉默同样令人怡然自得。他们一起欣赏音乐,并为DJ的笑话哈哈大笑。他们在安详和宁静中前行,注视高速公路的红色灯河迤逦蜿蜒,静静欣赏天色破晓,灰色的晨曦使车内感觉与世隔绝而且舒适惬意。
就在右前方一处红绿相间的霓虹灯招牌注明“甜甜圈大王”前,瑞克减速转弯。
“喜欢甜甜圈吗?”他问。
“这么早的时刻里?”她故作嫌恶的语气。
他扭头对她一笑,卡车震动地开上未铺柏油的停车场。“刚出油锅的甜甜圈新鲜又好吃,现在时刻正好。”轮胎咚地陷进洞里,梅琪震了一下。
她笑着回答。“希望他们的食物别像停车场这般糟糕。”
“信任我吧。”
“甜甜圈大王”的室内装潢毫不起眼,臃肿的女侍问也不问就替他们倒上两杯咖啡,然后旋风般地掉头离去。
梅琪笑着凝视女侍的背影,“看来我们点了咖啡,嗯?”
“大概吧。”瑞克端起杯子喝一口。“这里没有高级的品味,但是自有它的乡村风味。”他将菜单递给她。“看看什锦蛋卷,它的分量足够两人分享,如果你不介意。”
梅琪整整花了30秒才把什锦蛋卷的内容读完,她的眼睛睁得像铜铃。
“真的?一份什锦有那么多东西?”
“是的,夫人,一大盘。”
“好吧,你说动我了,我们一起吃。”
果不其然,餐后梅琪回到车里,车体的震动令她捧着肚子呻吟。“噢,求求你,轻一点!”
“这正是你需要的。”他揶揄地说道,反而加快车速开过停车场,震得两人东倒西歪。
“席……瑞克,你……你疯了!”她笑得说不出话来。
他也在笑。“这辆破车还是很管用,哪天我们应该开到冰上做甜甜圈。”
在他们年轻时,男孩喜欢把车开上冰冻的湖面蛇行画圆圈,好像做甜甜圈一样,女孩则乐得尖叫大笑。
在瑞克身边,梅琪感到一股强烈的感伤撼动她的心。
梅琪,梅琪,你要谨慎。
但是瑞克正对着她笑,她故意忽视体内的声音,取笑他说:“你是甜甜圈狂,知道吗?”
“是吗?告我好了。”
以前她会亲昵地挨向他身边,一路上保持那种姿势。而今他们分开坐。唯有目光纠缠,心中明白旧情复燃却又无力制止。一辆车由左侧呼啸而过。留下逐渐远去的引擎声,瑞克懒懒地咧嘴微笑。眼睛依然盯着梅琪,然后收回注意力。将车开上高速公路的车流里。
好半晌他们不发一言。只是暗自整理纷沓的感受。纳闷究竟该怎么做。梅琪望着窗外的野草和飞掠而过的雪堆。
“梅琪?”
她转身发觉他正望着自己。“我刚想到自己近年来已很少这么开怀地笑了。”
梅琪有十来种回答,但她选择沉默,静静咀嚼已说和未说的话。几番接触,她已经越来越了解他的婚姻、他的寂寞和他与南茜之间逐渐崩解的关系。他已经在做比较,梅琪再了解他话中的含义不过。
瑞克轻而易举地按址找到他们的目的地。那是一幢18世纪的古宅,继承人正预备出售宅邸和屋里的家具。
那些骨董家具保存十分良好。瑞克纵容地看着梅琪兴奋地穿梭在各个房间,宛如发现新大陆般的新奇,而且不时发出赞叹惊呼,检视和询问,偶尔还跪下来看。
南茜虽然也欣赏小东西,但是态度完全不一样。她向来内敛而保留,那种态度使她错失生命中的小喜悦。而且缺少蓬勃的生气,偶尔那种保留甚至近似傲慢的态度。
然后梅琪看上一张橡木大床。六英尺高的床头板有着弯曲的造型设计,螺丝状的花纹和丰富的雕刻。
“噢,你看,瑞克。”她崇敬地摸摸它的质地,仿佛被催眠般地瞪着它的美丽。“噢。我的天……”她的指尖滑过床板。“这正是我百般寻觅的东西。不是吗?”她不期待也没听见回答。而且眼睛须臾离不开它。他站在门口望着她抚摸木头,思绪飘回多年前在艾丝莉苹果园的那夜。她第一次这般抚摸他。“这张床真棒。橡木古老而坚固,你能想象雕刻它的人是谁吗?看,一点瑕疵都没有。”
“那是一套的。”他说着走进房里,双手插在口袋。
“噢。还有盥洗台和衣橱!”她拉开其他的门和抽屉。“看见了吗?这是楔形笋头嵌合的抽屉。”
“看来很牢固。”
她蹲下身探进门里。“实心橡木,”她抬头仰望着他。“你瞧!”
他蹲在她旁边,溺爱地看着她,越相处越喜欢她。
“我要放水壶和缸在上面,横杠上可以挂毛巾,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在做粗毛巾?”
“没有。”他笑着回答,依然单膝跪在她身边。他不知道什么是粗毛巾,可是她一笑,颊上的酒窝深得仿佛雕刻品。
“我设计很久了。噢,挂在横杠上一定漂亮极了。”她眼睛发亮,转身面对他。“我要这一组家具,走吧。”
“你没看价钱。”
“不必看了,即使一万美金我也要买。”
“这不是四柱床或铜床。”
“它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直视着他。“一碰到好东西,我会千方百计得到它。”
他没有别开目光。
她玫瑰般的红颊映入他眼中,在这毫无防备的一刻,他们泄漏心中脆弱的感情,勾起一丝不安,然后他回过神来开口道:“好吧,我去叫人来。”
他正要起身,她攫住他的手,双眉纠结。“瑞克,你的‘老鸨儿’载得动吗?”
他哈哈大笑,她竟然会吐出这么淫猥的绰号。
“什么事这么好笑?”
他轻捏她的手。“毕梅琪,你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