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野先生,车窗外就是著名的北海岸,大家都喜欢来这边看海、吹海风,晚上也常有辆车族‘尬掐’。等一下我们会经过很有名的‘十八王公庙’喔,你要是有疑问,可以随时叫你身边那位小姐帮你讲解。”亮眼像在咪咪笑,对映在后视镜里的贵客眨了眨。
坐在火野刚身边的余文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进行抗争了。
况且事实证明,做再多的抗争也一样没用。
她不要他昨晚留下吃晚饭,可在爸妈几近以死相逼的眼神下,她不得不妥协。
好不容易熬过晚餐,她急着想赶他出去,爸妈一听到他还没找到旅馆投宿,二话不说就强留他过夜。更可恶的是,他还一副真的很不愿意打扰他们的模样,拚命推辞,根本已抓准她家阿娘热心过度、见不得别人落难的脾气。
结果,今晨边吃早点边聊着天时,他随口说了句——“我从来没参加过台湾式的婚礼,听说光迎娶就一大堆礼俗,好像很有趣。”
此话一出,再次点燃余家二老乐于帮人圆梦的心,不顾她的抗议,带着他就往办喜事的亲戚家冲去,还跟着车队前去新娘子家迎娶,中午在饭店席开三十几桌,他跟人家非亲非故的,竟也送上红包、吃起喜酒。
一道道精致佳肴送上桌,她简直食不知味,以她家爹娘在亲戚中旺到一个不行的人缘,一海票的叔伯婶婆见到她和火野刚,如同苍蝇见到蜜,过来敬酒兼摸清底细的人潮一波接一波,都快把婚礼的正主儿给比下去了。
而最惨的还在后头——
她不晓得,原来爸妈私底下已邀他到“山樱”作客!
就这样,吃完喜宴,二姊余文丽开车来接他们,采买好一些东西后,车子不直接走阳金公路回金山,却绕着北海岸跑,为的又是想让他这位日本来的贵客可以沿途欣赏一下美丽的海天景致。
此时此刻,余文靖不禁想唱——
别人ㄟ系命是控金搁包银,阮ㄟ系命不值钱……
别人啊哪开口,系金言玉语,阮哪是多讲话,捏咪得出代志~~
好想哭,可是欲哭无泪。她被整得浑身虚脱了。
得来不易的一个假期全毁了,气闷地撇开心脸,窗外景物飞掠,她看不真切,却毫无预警地与一双深幽的黑瞳对上。
他正觑着她,车窗玻璃上映出他的淡淡峻颜,似笑非笑的。
她心微震,被那两道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那似笑非笑的瞳底低调地透露出某种情愫,害她呼吸渐渐窘迫起来。
爸妈和二姊就坐在前头,而这男人连根手指也没碰着她,却用那种隐晦又露骨的眼神静凝着她,她再迟钝,也懂得那辉芒中浓浓的勾引意味。
气自己随随便便就心跳加速,气自己青青菜菜就耳根发烫,她气自己这么、这么的没定力,糟糕透顶啊!
赌着气,她抿唇不语,反正一开口准没好话,到时候被念、被骂的又是她。
她也不回眸,就这么瞠大眼睛瞪着车窗玻璃上的他,一瞬也不瞬。
“来来来~~吃西瓜、吃芭乐啦!很甜很好吃,不要客气,尽量吃呀!”坐在前面的余陈月满忽然转过身,伸长手,把装满水果的保鲜盒递到火野刚面前,殷勤招呼。
她丹田有力的嗓音清亮有劲,一扫后头有点怪又说不上哪里怪的气氛,接着听见她怪奇地又嚷:“阿靖你脸怎么啦?比猴子屁股还红耶!”
她一手巴过来,直接贴上女儿红通通的额头,不得了地大叫:“哎啊!很烫说!怎么说发烧就发烧?夭寿喔~~身体不舒服都不会哼一下吗?要阿母担心死喔?”
“妈~~我没事啦!只是……车里有点闷。”正确说来,是心里非常闷,尤其当她瞥见身旁的始作俑者装作一副若无其事、嘴角却在偷笑的样子时,她简直是太、太、太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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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家的“山樱温泉小馆”离金山乡最热闹的金包里街有一段路程。
它靠近东侧的磺港和狮头山一带,可以眺望到极美的海景,特别是入夜后,港区渔火点点,月照渔船灯火,水天相映,美得超梦幻。
休旅车边开边玩,还停下来在金包里街叱咤多年的“金山鸭肉店”大啖了美味鸭肉。
这么东逛逛、西晃晃,当车子驶回“山樱”时,夕阳已沉,火野刚在一片美好的静阑中见到那栋三层楼高的原木建筑,朴实无华却处处温馨,他的心被撞了一下。
直觉地,他将会爱上这个地方。
复古风的路灯洒落一地鹅黄光,装潢着干燥小花束的大门被静静推开,一抹朦胧的影走下阶梯。
“是火野先生吗?”女人微笑如花,双眸清而恬静。“我是余文音,阿靖的大姊。欢迎你来‘山樱’度假。”她伸出一手。
他回以微笑,伸手和她握了握。
“大姊……”余文靖走近,一路少言让她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有些沙哑。
“阿靖……咦?怎么无精打采的?没睡饱吗?”余文音抽回与男人相握的手,温柔地揉了揉幺妹的发。
“我没事,等一下泡泡温泉又是一条活龙了。”余文靖勉强扯出笑容。
瞧见火野刚握住大姊的小手,明明只是礼貌上的举止,她心底竟可笑地窜出某种莫名的情绪,微酸,带着点近乎苦郁的气味,那味道奔至喉头,占领她的一切味觉。
她发神经吗?
余文音又爱怜地拍拍她的脸颊,柔声道:“身体感到疲倦就不要泡在温泉里太久,会适得其反的。”
“我知道啦,大姊~~你又当我是小孩子了!”为抹掉心里那份诡异至极的酸意,她故意笑咧嘴,朗着声。
余文音仍柔柔笑道:“好啦,既然不用我操心,那就请你帮我招待火野先生,今晚请贵宾住三楼的那间‘碧泉’。你先带火野先生上楼去,我帮爸妈卸货。”
“要上去,那也得先帮大家搬完东西再说!”轻哼,余文靖斜睨身边的男人。
大老板很受教的,贴身秘书此话一出,二话不说立即撩起两袖,走回休旅车后头化身台湾搬运卫,把余台生正要抬下车的十五台斤重有机池上米拉了过来,直接顶上肩,又把余陈月满手里的两大盒囍饼拎走。
“这个再给你!谢啦~~”余文丽见他挺好用,空降了一大袋香菇到他怀里,虽然不太重,但蓬松的包装差点遮得他看不见路。
“不可以!不可以!哎呀~~快放下来,阿刚,你不要搬,哪有叫客人做事的道理!”
“余妈妈,这些不重,真的。”只是香菇会遮眼。
“妈,别担心,他很耐操的。”这家伙接下来要在她家白吃白住,当然要乘机从他身上榨点好处,以补她内心之不平衡是也。
余文靖唇角悄悄勾扬,不知为何,瞥见他有些狼狈又坚决到底的矬样,从昨日累积至今的“怨念”似乎没那么深了,特别是“山樱”阶前的那盏鹅黄路灯,将他整个人浸润在温暖中,她的感情变得柔软,隐隐被挑动着。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来到她出生的故里,与她的家人在一起。
这感觉……她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
甩甩头,她追上他。
“给我啦!”
“咦?”
火野刚扛着货刚跨上木造阶梯,一只细白手臂突然从旁探出,把那袋碍事的香菇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