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转过了头,华清雨痛心地喊着。
“这是他要加的条件,怨不得我。”华清江说着。“我只说要断了败者的手筋,他就说要做到这种地步……想是怕我说出去吧?却也是没想过,我是真的下得了手的。”
咬着牙,重新转过了头,华清雨喊着眼泪。
“若是……若真是那叶月明的毒计,我就要他死得惨不堪言!”
“……若真是人家的毒计,他就不会做这种约定了。”华清江看着床上‘病重’的前任掌门,眼神冰冷。“恼我犯上?一剑了结不成,还要我断手脚切舌?若我真是不如他,此时躺在床上的人不就是我?”
“……师父怎会如此?他……”
“只是苦练一年有余,就以为胜得了我,妄自尊大。”华清江冷冷笑着。
“……可青城掌门怎让您……他难道不曾求过情?”
“总共有五十三个人,华山青城的都有,是那场比赛的见证人。”华清江说着。“再说,整个华山,现在还有谁敢忤逆我?”
“……师兄……”看着华清江,华清雨却是有些害怕了。
那温和的、喜欢助人的,总是笑着的、甘愿暗淡平凡的师兄哪里去了?
如今眼前站着的,的的确确是一派的掌门了。
“哈……哈!”
身后,师父似乎在喊着些什么,于是华清雨重新转回了头。那激动而悲愤的眼神,以及浓浓的祈求,是要想说些什么……
“想死吧!”华清江淡淡说着。
华清雨转过了头。
“每个来照顾的人,让他咬着笔写字,他都像要死。”
“……师兄,您这样……”
“太过残忍?”
“……没错!纵使千错万错,他还是您师伯,我的师父,您……”
“……奇怪了,你的石青只不过是受人指使都让你杀了为师父偿命,如今元凶就在眼前,你竟然说我残忍?”
“……我……”
“据唐门的人说,我师父受了足足六个月的苦楚,才死了。”华清江虽说语气冷淡,然而双目却是通红。“如今,他才挨了七天就想死?没这么容易。”
“……师兄……冤冤相报何时了……”心中不忍,华清雨求着。
“想助他自尽的人,都让我逐出了华山。”华清江转过了身去。“我若还是掌门人的一天,这事就是我做主。”
“师兄……”
“……我晓得,最大的阻挠本就会是你。”华清江淡淡说着。“拔剑吧。”
华清雨的脸色青白。
华清江背对着他站着,背脊挺直,手上无剑。
看着自己师兄的背影,华清雨的手缓缓挪到了腰上的长剑。
“我早就想……会会你这个华山的新秀。”华清江说着,带着冰冷的笑容。“华山的正统传人,真的就只有你一个?”
华清雨拔了剑。
华清雨手上,是平凡铁匠打的,用这平凡钢铁炼成的长剑。
华清江在那个瞬间踩了方位避开,左手抽起一把古剑。
师祖传下来的古剑,师父唯一不肯让出的宝剑。却直到了现在,才破了土、现了世。
那平凡的铁剑怎抵得住上古的利器。尽管剑招纯熟、剑气凌人,才刚挡下了三招,便已满是缺痕。
华清江见他拿的是凡铁,眉头便皱了起。正当停了剑招,华清雨却将剑法施展了开来。灿灿的剑影,割破了门扉、割开了帘幕,清冷闲淡的剑意。
清风夜雨。
在这个狭小的室内,面对着一个绝顶的高手,手上拿着凡铁、对着一把上古的神器。
这剑招,美则美矣,却不是这么用着的。他该在清风中、夜雨下、闲谈之时使开。
在这里,它伤不了这个高手。
然而,华清江却还是停了剑。而华清雨,则是转过了身去,递上了剑尖。
这剑,透胸而过。透过的是自己师尊的胸膛,是自己师尊送上来的胸膛。
华清江没有阻止。
于是,本是哀绝的双眼缓缓闭了上,华清雨才抽回了剑。
磅铿。
承受不住那内力,长剑断成了两截,掉落在了地上。
华清江只是低头看着。
咚。华清雨双膝着地。跪着的却是自己的师兄。
“……起来吧。”华清江淡淡说着。
“清雨该死。”
那剑招,本是二师叔传给了他们的。在那清风明月之时,在华山的山峰,师叔一遍又一遍地使着。
“懂不懂?”
华清江是第一个懂的人,在师叔下了山后,传给了华清雨。
“懂不懂?”
只有与自己师父一样的胸襟,才使得开这套剑法。他本是第一个懂的人……
懂得了这套剑法,习得了师父的真传。韬光养晦,只在月夜之时练剑,避开了争斗的漩涡,云淡风轻……
“……起来吧。”华清江淡淡说着。
“将军。”
吃下了一个炮,叶月明淡淡说着。
对弈之人,却是心神不宁地看着整个棋局。
说了两个字后,就不再说话的男人,静静等着对手的棋路。
手上拿起了一只象,那人也只是静静地看着。
“我输了。”那人放下了棋子。
“你的象,可以吃了我的马。”叶月明淡淡说着。
“就算吃了,再三步,也是败在你的炮上。”那人轻轻叹着。
“既然如此,何不吃了我的马?”叶月明问着。
“既然如此,何必牺牲我的象。”那人说着。
“将了军,整盘输,这象总要死。”
“……可至少不是死在我的手里。”
“……像极了,你妇人之仁。”叶月明轻叹,重新排起了棋局。
“……还要死多少人?”那人看着棋盘,轻声问着。
“这就要看你。”叶月明抬起了眼睛,缓缓说着。
“……像极了你,借刀杀人。”那人轻叹,扶着桌子,在这月夜之下勉强站起了身。
“需要人扶吗?师弟?”
“不用……您看这棋局就好。”
由着青城门人与自己师弟处理丧事,同样身上带着孝的两人,在日正当中之时,也在凉亭对桌而弈。
“其实,你回来得正好。”华清江说着。
“……怎么了?”看着棋盘,华清雨问着。
“有件麻烦事。”华清江叹着,指了指自己的马。“小心我得马。”
华清雨连忙看了过去。
“北方……有个新的王朝,你可知晓?”
“……不知道。”华清雨抬起了头。“怎么了?”
“那朝廷,要我率华山回去。”
“回去?”
“回去华山。”华清江沉吟着。“胡人已经退了去,那朝廷让我们回去。”
“有这种好事?”
“……只是收买人心之举,花不了银、用不了人。若真回去,就是承认了那个王朝。
“……可总比寄居在青城的好,在这儿,只是另外一个伪王朝。”
“……没错。”华清江看着棋盘,低声说着。“师弟,下快些,天要黑了。”
“催着我,挠着我,难怪师兄要赢了。”华清雨笑着。
“谁叫你总是举棋不定?”华清江也笑着。
华清雨一叹,动了卒。
“不听我的劝?”华清江皱了眉。
“既然挡不了,就闯闯敌阵了。”华清雨笑着。“看是你快还是我快。”
“……清雨,你带师弟们回去华山吧。”华清江说着。
“为何?那师兄……”
“我已经把我自己卖给了叶月明。”华清江说着。“我已经是他的棋子了。”
“什么?”华清雨低声喊着。
“这人不可小觑。”华清江继续看着棋局。“遇见了,要提着心。”
“可您……”
“据说他想引退了,要提拔我。”华清江说着。“苍浩然为了一个武林盟主的位子,使尽了心机,却翻不出他的掌心,如今,这样的人要我接他的位子,诱惑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