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高领保暖大衣,费斯·柯古拉双手插放裤袋,带着轻松而愉快的心情,领她自博物馆旁的复活门进入红场。
“你知道‘红场’的真正含意吗?”走在前面的他,一边走,一边看,一边细心为她介绍有关红场的历史。
“虽然红场曾经是宣读沙皇法令,跟施行极刑的地方,处处沾染了人们鲜红的血迹,不过,它的盛名与这无关。”他笑着。
“因为红场之所以名扬世界,是因为它的美丽,而在俄文中,红场本身字义就有‘美丽’的意思。”看着地上有着历史的石砖,他仔细说着。
迟迟没得到回应,费斯拧眉往左侧看去,见不到人,他看向右方,但是除了过往游客对他的爱慕眼光外,他见不到应该近在身旁的她。
转身,回头,他看见她落后他五公尺之遥,当下,他表情微变。
又来了。止住前进的脚步,费斯冷着脸,等着她走近、靠近。
可,一见他停下,琉璃也跟着停下步子,与他目光交会中,她眼里有着挣扎。
相处数月之久,她明白眼前的男人,虽然很大男人,个性又专制,总爱管她,偶尔还很不讲理,可是,她知道他很疼她,也很宠她。
甚至,他还把他醉人的温柔与体贴,全给了她一人……
可,她不只是害怕他对她的好,不只是害怕沉溺在他大男人的贴心温柔里,而是……恐惧。
令她恐惧的是,她已在不知不觉当中,悄悄恋上他的注视,恋上他的笑容,恋上了他说话的声音,也恋上了属于他的味道。
这样的爱恋,今她惴惴不安,也令她惶恐、畏惧。因为,她深深恐惧着自己已经爱上……不能爱,也不该爱的他。
不!不对,她不爱他、她一点也不爱他!对,她就是不爱他,就因为不爱,所以,她没必要恐惧,也没必要这样吓自己。
勉强安抚下自己躁郁而不安的心,甩开会今她焦虑的思绪,安琉璃深呼吸一口略寒的冷空气,重整心情,将注意力放在围绕红场四周的建筑上。
望着深具俄罗斯风格的国家百货公司,她再看向庄严肃穆的列宁墓、历史博物馆,与圣巴索大教堂,想藉此忽略对他一举一动的在乎与在意。
然,意外对上他深沉的褐眸,她低下容颜,不看他生气的表情。
“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好心情被破坏,他冷眼瞪她。
看着离他越来越远,又转而沉默的琉璃,一把无名火已在他胸口乱窜。
“我问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见她依然毫无所动,费斯表情骤变,回身朝她快步行去。
在她反应之前,他疾伸出手,不顾她的个人意愿、不理会她的挣扎,紧握住她冰冷的手,坚持要她与他并肩同行。
“不准离我那么远!”明明就近在身边,可,她的眼神,却教他以为自己与她之间,好似隔了一片汪洋大海,那般遥远、宽长的距离。
“你不要这样。”她柔声抗议,想抽回自已被握住的手,想退后一步。
她不能再任由他这样的亲近自己,不能再接受他对她的在乎与在意。
“闭嘴,走。”怒火扬,他强牵她迈步前行。
“有人在看了。”她看见四周不断有人朝他们投来视线。
“要看就让他们看。”
“可是……”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脚步顿停,他怒声问。
“我们不该这样。”
“该与不该,由我决定!”
“你心情不好。”她看见他眼中怒火。
“对,所以,千万不要惹我生气。”松开她的手,他转而搂上她的腰。
“但是你这样,别人会误以为我们是……是……”他完全不在意外人目光的亲密搂腰,令她颊色绯红。
“是什么?”
“情人。”抿了抿唇,她轻声低语。
“情人?”他褐眼一扬,心中怒火因情人二字而暂熄。
冷凤乍吹,寒意袭来,费斯拉高她大衣领子,只她挡去寒冷的秋风。
“莫斯科的秋天很冷,别着凉了。”撩过她拂颜黑发,他抬手为她调整附有耳罩的毛帽。
他的举动亲昵,他的言语温柔,他与她,就像是一对真情人。
她心口微悸,粉颊微红,心中有了一份不该的冀望。
如果,如果现在的他,已不再像八个月前那般排斥台湾,那或许……他与她,还是会有未来。
“台湾的秋天,很凉爽,一点也不冷。”看着他温柔褐眸,她满心祈望他已能平和接受“台湾”二字。
但,她失望了。他眸光骤冷,他的温柔……迅速褪去……消逝。
“不过这里的秋天,就好像是台北的寒冬,很冷、很冷。”不管他要不要听,安琉璃仍继续的说着。
不说台湾,她说台北。只要有一线的希望,她就不想放弃。
“有时候天亮醒来,我都不想下床呢,可是……”她想多说一些有关台北的事,希望可以慢慢催眠他,让他喜欢台北,然后,不再那么排斥台湾。
可,她希望落空,他不给她催眠他的机会,他直接转回原来的话题。
“我们这样,不像情人吗?”他拒提任何与台湾有关的事。
“你……”听着他的询问,听着他故意排开她的台湾与台北,她的心,有了想哭的冲动。她澹然一笑。
“我们,像吗?”
“当然,我们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一起,我们关系亲密,今天我还抽空陪你出来,这样,我们还不像情人吗?”
“……”她欲言又止。
“说。”
“不是像不像的问题,而是……我们根本不是。”
“你?!”
“你忘了吗?你讨厌台湾的人事物,而我……就来自台湾。”她苦笑。
他沉默。这段日子以来,他几乎是忘了她的来处,忘了她的故乡。
“如果我是来自上海、新加坡,纽约、伦敦或是其他地方就好了。”
但她不是,她就是来自台湾,来自一个让他讨厌的地方。
“还有,难道你忘了我们是签有工作契约的,我跟你之间,就只是单纯的契约关系。”
“是吗?”他俊颜冷肃,“在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之后,在你心中,我们有的就只是契约关系,而我就只是你的雇主,是吗?”
她低头,沉默。她知道她的话,激怒了他。因为此时、此刻,他的嗓音远比十月的莫斯科还要寒冷。
拉高衣领,琉璃想将自己藏进大衣里,想隔去来自他身上的冰冷寒意。
“说!”不在意路人好奇目光,他执意要答案。
“是,你是我的雇主。”她咬着唇。
“那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强抑下胸口焚燃的怒焰,他冷颜再问。
他从未对她说过他喜欢她,因此,不知者无罪,只要她愿意承认她也喜欢他,那他不会再跟她计较,他会原谅她的。
“你、你喜欢我?!”琉璃心口一跳,愕眨黑瞳。
瞬间,欢喜光芒,染亮她的眸。
“那以后,你也会喜欢台湾吗?”不求现在,她只求以后。
只要他说会喜欢台湾……喔,不,只要他说也许、可能,或不知道、不确定,那她与他还是可能会有未来的。
“你就是你,你跟那个地方无关。”他的感情跟理智,一直都存在。
短短两句话,让她晶亮的瞳,在刹那间黯淡无光。
“那个地方?”意识到他连台湾二字都不肯说,琉璃凄然一笑,“我就来自台湾,怎可能跟台湾无关?”
“你?!”
“我有说错吗?”如果他连她来自台湾的事,都不能接受,那以后,她又如何能向他坦白出一切,他又如何能接受他的情人,是仇人之女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