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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页

 

  夏儿只能离开。她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所以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算她留下,也不知道还能再问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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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期间,雍竣看到织心只有冷漠。

  但说他冷漠并不公平,织心不怪他。她依旧挺着腰杆、直着背脊,往后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她要撑下去。

  可一辈子……一辈子是多长的时间呀!

  这一辈子她可能每天都与他见面,可也只能远远看他,再也不能亲近他、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因为是她拒绝了他的恩惠。

  也曾问过自己,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非要如此倔强?如此固执?

  直至这一夜她翻书,看到晏同叔的词,读到:

  无情不似多情苦

  一寸还成千万缕

  天涯地角有穷时

  只有相思无尽处

  她忽然明白,她执着什么,她在乎什么,她想要什么。

  绿荷说的没错,她要贝勒爷的情,所以她痛苦、她固执,倘若不在乎,那么她便能安心当个妾,不必自苦。

  可她岂能要贝勒爷的情呢?

  那是妄想。

  绿荷没说出口的话,她心底其实雪亮的清楚。

  她相信,他能给她疼爱,能给她照顾,能给她富贵荣华,可这些不是她要的,她要的更多,可她明白他给不起。

  爷这样的男人,你岂能希冀他一生只有一个女子?即便是你,织心,你不以为自己太奢求了吗?

  绿荷说的,正是她心底的话。

  就因为明白是奢求,所以她无求,只能自苦。

  可为什么?她爱他什么?她怎会爱上自己的主子?

  织心记得八岁的时候,她头一天到王府,雍竣当着福晋的面要她,多年来那一幕始终盘旋脑海,挥之不去。

  还是那天他拿了她的画,对她说:画贵神韵,只要精神绝矍、活活泼泼,就是好画。

  或是那日他赠她颜料画笔,还开口对她说:我是你的主子,要是我不能给,世上便没人能疼你。

  更或者是因为那日,他告诉她,她是奴,也是人……

  他对她好,她明白,他待她特别,她清楚。

  只是这样的好与特别不是爱,只是温情与关怀,可一个主子对丫鬟的温情与关怀,让她承受不起,于是,她动了不该动的心。

  而他,即便想要她,即便有一时恩爱,惯性的温情与关怀也将渐渐取代新婚的蜜意,她只是一名没有见识的妾,一生一世困锁王府,也只给得起贝勒爷温情与关怀,然这温情与关怀,之于他这样的男子,绝不足以撑起一生一世的浓情蜜意。

  她明白,他是怎样的男人,大江南北的行走,总有一日,他会遇见让他真正臣服倾心的女子。

  是她没有条件,一直是她顾影自怜。

  一名府中的奴才,她再不能为自己做什么事,去配得上他。她其实羡慕孔红玉,因为她自由自在、眼界开展,就像春日尽情绽放的娇花,那样朝气勃勃、活活泼泼。她的经历与见识都配得上雍竣,而她,柳织心,只是一只坐困王府的笼中鸟,没有见识的井底蛙。

  放下书本,她吹熄烛火预备上床歇息,不许自己再想太多。

  她是想得太多了,没必要的太多!

  现在没有人命令她嫁给贝勒爷为妾,她可以如愿,安心做个奴才。

  只是为何,她没有快乐,只有心灰。

  也许此生,她的快乐都将不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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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织心在下处工作月余后,时序已近腊月,这日冬儿忽然染了寒病,整日咳嗽不止,不能再进屋里侍候贝勒爷,只能待在下处静养。

  晚间贝勒爷没有照应,织心于是端着热水来到屋里。“贝勒爷。”她走上前,到雍竣身边对他说:“奴婢侍候您宽衣。”

  他调头,拿看陌生丫头的眼光看她。“为何是你?冬儿呢?”他声调很冷。

  “冬儿病了,所以奴婢暂时代替她,来侍候贝勒爷。”织心说。

  她尽量不去注意他的眼睛,那里头的冷漠与疏离。

  “让别的奴才过来侍候。”他道。

  织心一愣,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

  “你没听到?”他冷眼看她。

  织心怔怔注视他,面色凝白。

  “我叫你,让别的奴才过来侍候。”他寒着眼,沉声再说一遍。

  然后,时间仿佛静止。

  她望着他,感觉到那迫切的疏离与冷意,已如一堵墙,结结实实地横亘在两人之间。

  “是。”半晌,她终于回话。

  转身,她就像幽魂一般,浑浑噩噩走出雍竣的屋子,终于知道他也已不允许,她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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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成夏儿到贝勒爷屋里侍候,织心尽力教她,幸亏夏儿受教也乖巧,临危受命总算不乱。

  织心一人承担下处的工作,所有粗重的活儿都落到她一人头上,她还要照顾冬儿,蜡烛两头烧,体力已渐渐不能负荷。

  冬儿病了十日,病况还是不能减轻,大夫建议要移送至郊区别业静养隔离,以免此病染及府内其他人。

  冬儿被送走后,织心的活儿也没能减少,她每日工作至深夜,隔日天未亮便早起,又逢年近腊月,府内用人吃紧,管家无法再派其他丫头分担她的工作,又过十日,织心体力再也不堪负荷,终于生病,她就跟冬儿一样染了严重的寒病。

  她病的昏沉但并未咳嗽,所以早晨仍然勉强下床,依旧工作。

  昨日夜里,下起了今年第一场瑞雪,清晨冰凉的冷气,冻得人浑身发寒。

  到了晚间送炭盆进屋时,她候在门外,十二月雪花飘在她的肩上,寒气逼人,她开始感到头重脚轻,两脚在虚空中轻轻摇颤……

  “织心姐,你还好吗?”夏儿出来,看见织心不正常的嫣红脸色,担心不已。

  “我、我没事。”她强撑身体,对夏儿笑。“你快进去,把换洗衣物交给我。”

  夏儿摇头。“不,夜里我再把衣物抱回下处,我来清洗就可以了!”

  “给我吧,你该侍候贝勒爷。”

  “可是——”

  “夏儿!”雍竣在屋里唤她。

  “是。”夏儿忧心地看了织心一眼,然后抱着炭盆进屋。

  织心还是站在门口,等她抱衣物出来。

  “冷风进来了,把房门关上。”雍竣低头看书,冷声吩咐。

  “可是,”夏儿忧虑不已。“可是织心姐还在门外,她等我抱衣物给她。屋外好冷,织心姐冻得脸蛋都红了,趁这屋里的热气,我想用这热气暖暖她。”夏儿以为织心嫣红的脸颊,是因为冻寒。

  雍竣仍低头,却不发一语。

  夏儿顾不得贝勒爷高不高兴,赶紧用跑的一路奔到里间,抱起一堆衣物就朝房门外冲——

  “织心姐!”

  突然夏儿在门外尖声大叫。

  雍竣第一时间已经站起来,奔出门外。

  只见夏儿蹲在地上,急得哭起来,似不知所措。

  而昏躺在雪地上,脸孔惨白几无血色的纤瘦丽人,是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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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大夫即来府内诊治,断定是与冬儿一样的寒病,需送出府外。

  “还要再让她这样,由着性子继续下去吗?”福晋不同意。

  她虽不能苟同织心刚烈的性子,但毕竟疼了织心这许多年,福晋不能看见织心如此吃苦。

  “这孩子的性子我了解,苦头都往自个儿肚里吞,如果你一定要把她留在身边,她也不会屈服。倘若你生气要惩罚她,那么便把她送走吧!千万别再让她如此,我瞧了心疼。”福晋对雍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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