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无疾,明天可不可以把小大夫借我,我带她去替李淮安看病,说不定真的是撞到桌子那次的伤还没好……”
“要医也是先医你这颗石头脑,叫小蒜剖开看看你脑子里面是不是真的只塞破铜烂铁!”
“我听得出来你这句话是在羞辱我。”伏钢怒目横眉。
“那表示你还有救。”要是连这句话的本意都听不出来,伏钢就没救了,万幸。“你自己再好好想想该对十八公主说什么。她不是刻意刁难你,你不用往牛角尖钻,别复杂化了,朝简单的那方面去想吧。”
他言尽于此,其余的,就凭伏钢的慧根了。
如果他那颗石头脑能养出啥慧根的小豆苗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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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亲此等大事,很快就在城里城外传开来。
对于百姓而言,皇族与邻国和亲这事儿是远远不及柴米油盐又涨价来得要紧,街坊是偶尔有人会提及,但也只是几句话闲聊过去,了不起特别多在意的部分就是希望这回送出去和亲的公主能争气些,看看是否能迷得邻国的君王从此不早朝,更无暇侵略其他国家。
谁都不在乎公主的死活及惶恐,送出去能不能换来安宁才是重要的事,至于感激……这种情绪鬼才有哩!
人,真的很自私,只要自己好,其余的就随便他去送死。
不只百姓,连众官也相同,全城里,只剩下伏钢一个人在急。
伏钢始终锲而不舍,夜夜三更跑去踹李淮安的房门,将他苦思一整天所想到“不让你去和亲的理由”告诉她,然后继续被她指点着大门所在给送了出来,他只好又跑去踹穆无疾的房门诉苦兼抱怨,最后被好几夜都给伏钢吵醒的皇甫小蒜狂怒撒来大把大把的迷药迷昏在穆无疾他们的床角边,才得以换到一夜好眠。
“东邻国的那只畜生长得三头六臂,青面獠牙,浑身长脓脚底生疮……这种理由亏伏钢说得出口。”穆无疾听完伏钢昨夜的说辞,不禁朗声笑了。
“他说嫁去东邻国,没有床可以睡,只能打地铺睡在泥地上,还说他们都是猎到一头鹿就直接杀来生食,喝鹿血啃鹿骨,吃鳝鱼时是活生生一整条用吞的,如厕也没有草纸……”李淮安说着也无法说齐,被自己噗哧的笑给打断。
“不过他很努力想说服你。”
“他呢?此时还睡在你房里床边地板?”
“一时半刻醒不来。我妻子下的迷药非常的重。”千万不要小觑一个睡得正好又被吼醒的人心里那把怒火,他还很担心再这么下去,他爱妻会失手拿毒粉撒伏钢——怀孕的女人情绪起伏是相当大的。
“别让他着凉了。”李淮安总是忍不住关心着伏钢。
“他壮得像头牛,不用担心他。倒是你,打算玩伏钢玩到什么时候?再拖下去,你恐怕真的得去和亲了。”
“伏钢仍没有说服我。”
“我还以为他的行为会感动你。”
“是感动呀。他越是焦急,我看在眼里的感触越深。但是他没有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意,他想留下我,却不肯给我承诺……留下我之后,他会不会又故态复萌地让我苦苦追逐他?”李淮安替自己及穆无疾斟满茶水。“他必须为我献上真心,向我也向他自己坦白他的爱情,否则我不会让步的。”
或许穆无疾会觉得她任性,但那又何妨?她眷恋着伏钢那么久了,个中冷暖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认为自己恃宠而骄,她只是想要伏钢弄懂自己的情意,然后再勇敢无惧地告诉她,如此而已。
“万一你到了东邻国,我可不见得能帮得上忙。”东邻国路途迢迢、发生任何事也无法赶过去救她,她自己得想好后果。
“你安心吧。之前你向东邻国君王央求合演这出和亲戏码,我也与他有几封书信往返,我会给东邻国君王一份满意厚礼——至少能确保我在东邻国不会受到折磨及凌虐。”再说,东邻国那边还真的在等待她这名和亲公主的到来,临时要喊停,才真的会得罪东邻国君王。
“太聪明的姑娘也真是让人捏把冷汗。”走的棋路都是又险峻又大胆。“你要不要考虑请我妻子对伏钢下药,让你直接侵犯他,再等着要他负责?”
“伏钢不是你,他是会负责没错——娶了我,再将我丢在府里,二十年内不敢回来见我。”就是知道伏钢会有这样的反应,她才完全没想过用这招自取灭亡。
“太驽钝的男人也真是让人无能为力。”这句话当然是在讲伏钢。
“太驽钝的男人,让人又爱又恨。”她感叹,讲的同样是伏钢。
而后十日,伏钢仍只有“东邻国那只畜生白天是男人晚上极可能变成女人,嫁他不会幸福”、“东邻国里连兔子都比一般的还要凶,见人就咬”这种破理由企图扭转李淮安的决定,想当然耳只有两个字——惨败。
第十一日,李淮安由一列军伍护送,浩浩荡荡前往东邻国和亲。
第九章
“赐十八公主平安富贵锁一副。”
“谢皇上恩典。”
李淮安一袭鲜榴红裳,青丝盘整成宝髻,平跪于阶堂之下,让宫女将平安富贵锁戴在纤细颈间。
“赐十八公主金绣凤帔一条。”
金绣凤帔立即由两三名宫女摊着,待李淮安起身,将凤帔环在她肩胛上,替原先只着鲜榴红裳的娇躯添上无限荣贵。
“赐十八公主天凤翅幞头一只。”
宫女红桧托盘上搁着一只金光闪闪凤翅形状的发幞,以黄金融出展翅欲飞的凤凰及祥云,缀以珍奇宝玉,银线穿起成串的圆润贝珠。宫女将天凤翅幞头巧手簪于宝髻间,乌亮的黑发衬出贝珠的洁白及金凤翅的澄亮,数串贝珠长长垂披在鬓间,随着她磕头谢恩而轻轻拂动,将她原本就具备的公主气质更毫不掩饰地层露出来。
“赐十八公主福字镶玉耳珠一对。”
润白的耳上分别挂着以“福”字为主体而细细雕琢精镶的耳饰。
“赐十八公主白玉羊脂冰晶镯一只……”
依照惯例,即将送去和亲的公主皆是穿着单色孺衫,顶着盘妥的素髻,绘点好胭脂妆容,再由皇上一项一项赏衣饰,并且当场将这些金银珠宝添加上去,赏得越多,打扮得越贵气,代表对此次和亲越加重视。
足足二十六项赏赐喊完,李淮安绝对比平时重三倍以上。
“她脖子看起来像快断了……”伏钢看得两眼涨满怒焰,心里的不满嘀咕化为言语,从咬得发痛的钢牙间溢出来。
“这表示她身负重责大任。”穆无疾也只能这样安抚伏钢。他总不能让伏钢冲上前去,将那些快压断她颈项的玩意儿全都扯下来吧。
伏钢的双拳收了又放,放了又收,在隐忍着什么。见她跪在五岁小皇帝面前,听着太监宣读劳什子为国尽忠、为民尽责、此番和亲意义重大的哇啦哇啦狗屁话,他几乎就要上前将李淮安扛了就跑——
“别冲动,你比我更清楚公主逃亲会有什么下场。”穆无疾轻易看穿他,抢在他做出错事之前阻止。
“你明明跟我说过,只要我娶她,就可以留下她;为什么我要娶她,她却不嫁?!”伏钢拳握得好紧,低咆的声音像落败受伤的虎在吼狺。
“因为你想娶她的理由不是她想嫁你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