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详加解释,像小时候教他念书一样,他不笨,但别想叫他把不懂的知识死记,她必须给他逻辑、助他思考。
“通常我们打赌什么?”笑望着她,他喜欢她说话时的神采飞扬。
“很多啊。”
“举例。”
“打赌你隔天的考试,考不到六十分。”
“这种打赌不公平,你教我功课,自然很清楚我的程度到哪里。”他抗议,
“是不太公平。”她同意。
“还打赌什么?”
“打赌你没本事让校花杨依依离开你。”
这是她的小心眼,她想,也许可以借由赌约,让他们两人分手。可惜,她失败了,因为这个好男人不愿意让女人伤心。
“这更不公平了,为什么我要为一个打赌让女朋友离开我?”
“我同意,不公平。”书青点头,反正他好、她坏,他正直、她奸诈,从小时候就是这样。
“还有呢?”
“还有,我能不能在半个月里减掉两公斤?”
“这更过分,能不能减两公斤,你的嘴巴和身体是控制变因,为什么我和你赌这个?”
“对啊,所有的打赌都对你不公平,只不过……”她笑笑,猜测当年的他和她一样,对爱情很懵懂。
“只不过什么?”
“你被我欺负,欺负得心甘情愿。”而她为他,同样付出得心甘情愿。
他被她欺负得心甘情愿?什么时候他变成可以被欺负的男人?
他交往过无数个女朋友,她们觉得他不温柔,她们说他斤斤计较,对爱情吝于付出,她们的句句批评造就了分手结局,可是没和自己谈过爱情的小青,居然处处占他的便宜,并且教他心甘情愿?
“能让我心甘情愿被欺侮,只有两种情形。”
“哪两种?”
“第一种是我爱你,第二种是我怕你。你说,是哪一种?”
“又爱又怕罗!”她不明说。
低眉,书青在泥土里看见破裂的酸果,弯下身拾起,笑开眉眼。
“你找到了?能吃吗?”
“看看罗。”拨开果荚,她挖出一颗黑色种籽,酸果不只吃起来像乌梅,看起来也像乌梅。
书青轻咬—口果肉,…酸啊,酸的她眯眼。
庚禹没吃,两颊先发酸,突地,关于酸果的记忆跳进脑海……没有经过思考区,他接话:“它可以放在锉冰里,加炼乳一起吃。”
微张嘴,她错愕,“你想起来了?”
“我吃过对不对?”
“对,有一回你输惨了,要吃掉五颗酸果,你索性买来锉冰和炼乳,满满地加了整盘,才吃一口,你直说好吃,我忍不住抢过汤匙试试看。你没骗人,味道果真很不错,到最后根本分不清是谁受罚,我们分工合作把酸果炼乳冰吃光。”
“那次我赌输什么?”
“你赌我交不到男朋友。”
那年,肥胖还是她的重点特征,他没说错,男生对林旺产生不出感觉,坏男生嘲讽她,奸男生远离她,她像块沾了大便的麻薯,走到哪边都是笑话。唯有他例外,不管别人的笑闹眼光,坚持和她一起上下学,一起玩耍嬉戏。
他是她童年、青少年时期,唯一的幸福。
“你交到男朋友了?”
吐吐舌头,她掹笑,笑弯腰,笑得前仆后仰。
“笑什么?”扳正她的上半身,他问。
“我作弊。”又笑,她笑进他怀里,笑得脸酣耳热。
“什么?作弊!”捧着她的脸,庚禹佯装生气,看来她很坏,难怪他选择忘记她。
“我付十块钱给五班的林承惠,叫他假装是我的男朋友。”笑容末敛,她的快乐写在眼帘。
“你真奸。”
“我早告诉过你,女人是难懂复杂而且狡猾的生物。”
“这句话是你教我的?”
“不错,你是好学生,知道你把我的话牢记,为师的甚感安慰。”
“我想,我受你的影响一定很深。”说着,他把她重新收回怀间,这样的亲密他一样觉得熟悉。
“受我影响又不是坏事情。”
“谁知道?”庚禹取走她咬了一半的酸果,放进嘴巴里,果然酸得沁心。
“好吃吗?”
“不好吃。”皱眉,他实说。
“很好,你的感觉没被那场车祸撞掉。”
突地,一个念头打进脑际,他是不是和她有承诺?他是为了她回来?
“为什么不说话?发傻?”书青用手肘推推他。
“今晚我们睡哪里?”庚禹随口找出话回应。
“我家罗,你有你家的钥匙吗?”她勾起他的手,两人并肩走。
“没有,请锁匠来帮忙。”
他喜欢她倚在他身上的感觉,那是感动,是说不出口的幸福味道。
“你怎知你老家没被卖掉?”
“说的也是。”他点头同意她的话。
他们一路聊、一路前行,他们说着旧事,聊起旧时心情。她没问他在美国的生活,他也没提及她的近况,他们说说谈谈的全是两人共有的旧时光阴。
第六章
百盏灯光仿效着莱茵河的浪漫。
庚禹环著书青纤细腰际,她把玩手中的鬼针草,笑眼眯眯。
“这么开心?”他问。
“想到一件蠢事。”
“你的还是我的?”
“当然是你的,我怎会做蠢事?”她总在他面前骄傲,不管过去或现在。
“我做了什么?”
“小六那年暑假,你骑脚踏车载我到安平玩。”才两句话,她又忍不住笑开。
“然后?”她的笑容染出他的好心情。
“才骑到安平路头,你上气不接下气,满身汗水淋漓。”
“我的体能这么差?”
“不怪你,当时我的身材是巨无霸,你的个头比我小,载我当然吃力,我提议载你,你的男性自尊受伤,然后一语不发,死命踩着踏板前进。”
“可怜的我。”
“是啊,我同情你的可怜,想跳车,没想到用力过猛,把你连同脚踏车一块儿勾倒,我们两人趴躺在菩提树下唉唉叫。我叫一声、你喊两声,我骂你真笨,你说用这种方法搞谋杀的,我是史上第一人。我反驳,说问题出在你的重心不稳,你大声回骂:“你就是我的重心,你没坐稳,我当然会摔倒。”
他说这话时,没有太多想法,了不起是从物理学角度看事情,但十三岁的她却有了联想,从此,她为了成为他的生活重心而努力。
是女生比男生早熟吧,早熟的女孩虽不识爱情,却悄悄地将他捧入心,她对他的举动看法全数在意……
望住她低头沉思的表情,他淡淡的问:“过去,你一直是我生活的重心,对不?”
书青讶然的眼神抬起,从几时他们的心意相通至此?
“别用我不懂的眼光看人。”
庚禹莞尔,大手从她的腰际滑向肩膀,这个女人有时精明过人,有时迷糊,而迷糊的眼神常叫人心醉。
一次一次,假设他们的心思对上几十次,是不是她可以大声说,他们之间除了友谊还有其他更多更多?
靠在他身上,她甚至可以闻到他的汗水味,夏天的台南有点闷,但他的体温并未带给她不适的感觉。
“我只是惊讶。”
“什么事让你惊讶?”
“以前你常说搞不懂我在想什么,现在,你老是猜中我的念头。”
“换句话说,你的确是我的生活重心?”庚禹问。
笑而不答,她抬眼凝视夜空,浓浓的乌云压在头顶,明天会下雨吧,七、八月是台湾的台风季。
“又不说话?”庚禹勾住她的下巴,深邃的眸子望进她的眼睛,“我不喜欢这样,你的行为欠缺礼貌,以后,我问一句,你必须马上回答,听懂没?”
“听懂了。”她合作,因为他的“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