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握的两只手,紧得发疼,彼此却没有丝毫松开的意念。
第八章
办妥客栈住宿的手续,杜安因为秋圆圆的“路上小心、早点回来”两句话,十分满足的离开客栈,走进城南贩卖诸色杂货的夕市里。
按着申屠老爷子交代该会帐的小摊贩,杜安一一前去查看。
市集里小商小贩的资本微薄,所卖的物品大都是自产自销,有些人一副担子、一辆推车、一只竹篮,便是他们的营生工具。
说是会帐其实太过,因为市集里的商贩多数人并不识字,顶多拥有些银钱算数的能力,所以杜安只是口头上简单的会个帐,再逐一记录在他带出鸩花岛的帐册中。
或是申屠世家的行事手段为各小摊、商行的管事不敢造次,也或是挑选的管事人选秉性忠纯,更或是恰巧没发生在杜安会帐的地点。
一路走来,杜安觉得申屠商帮的规矩甚是严谨,除了某些地方管理不善导致亏损外,讹骗诈假的事端倒是没有发生。
他经过卖五香猪头肉的熟食摊、荆筐盛装的当季果子摊、摆地的青白瓷器摊、竹篮蒸笼摊、裁刀笔薄摊……最后在一个多数的姑娘、大婶们都会喜爱的珠饰摊子前停下脚步。
他的目光让小摊上一块小巧的锁片吸引住。
***
夜色里,隐在枝头上的吗仍咕咕地叫着,黄铜亮眸随着头部转了一圈,盯视着树下踩着碎步急奔的人影。
欧阳珠儿向柳絮推说人倦了,要早点熄烛歇息将她遣离自己房内,然后便抱着随身的小包袱偷偷离开客栈。
从小金技玉叶般被捧在掌心里疼宠着的她,别的事情或许不见得全盘了解,但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她倒是明白个十足十。
“哼!柳絮,你不听我的使唤,就以为奈何得了我了吗?进这城里的路上,我早瞧清了哪儿有得雇车,哪儿有得托镖护送我去追杜安,真以为我身边没了你这高个儿侍婢就寸步难移了吗?”
欧阳珠儿既是得意,亦是抱怨的叨念着,脚步片刻也不见停缓。
“长相是有几分神似杜安的姐姐渺渺啦,但性子却是相去甚远不好摆弄,当初真不该挑了柳絮带出门的。”
见再转个弯之后,街的那一头就是白天时瞧见的缥局,欧阳珠儿嘴里叨念未停,脚步也更加快了。
砰!
“哎呀!是哪个缺德鬼?怎么站在街角啦?”
小小鼻头撞上了一个迎面的路人,欧阳珠儿以完好未伤的左手抚着鼻尖,抬眼想继续破口大骂。
“啊!柳……柳絮?”
虽然背着月光让人瞧不明长相,但眼前那人的身量体态,欧阳珠儿万万不会错认。
“小姐,大夫给你开的药里搀了极微量麻醉散,现不能使你暂且镇痛,主要是要让小姐惜由饱眠未养好伤口的,小姐怎么能这么晚了还跑出客栈呢?”柳絮淡淡地说,语气里隐含着责备。
多亏柳絮为欧阳珠儿请了治伤良医,不但药方上治伤的药材配得好,就连镇痛的药材也配得足,所以才能让伤得不轻的欧阳珠儿马上就活蹦乱跳的。
“我……我……”欧阳珠儿急在脑海中搜寻着理由和借口,最后,索性放弃争辩地说:“你明知道我是要去找杜安,还拐弯抹角的问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做什么啦?”
“小姐……你……”柳絮定定地看着欧阳珠儿好一会儿,终于放弃的叹了口气道:“又不晓得杜公子现下人在哪儿,你就这样莽撞的跑出来。”
“谁说我不知道他人在哪儿!”欧阳珠儿不服气地低嚷着,声音里带着几分白天时嘶叫后的沙哑,接着说:“我当然知道他人在哪儿,杜安下一个会帐的地点就是这个城南的市集,现下他人一定就在那市集边的客栈里落宿,我只要到镖局里托个人护送,再雇辆马车,花不了一个时辰就能找到他了。”
柳絮借着月光将欧阳珠儿小脸上的坚决,仔仔细细地瞧进眼底,她知道自己怎么也没法子打消欧阳珠儿那急迫想见着杜安的意念。
“小姐,将伤手伸给柳絮瞧。”柳絮语气中带着几分妥协。
知道自己即将获得胜利,欧阳珠儿当然乖顺地把手伸向柳絮。“喏……”
审视着里布上有继续渗出血水,轻抚着有肿胀的迹象,柳絮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小姐还禁得住疼吗?”
“不疼,不疼,一点也不觉得疼了,你请来替我治伤的大夫,医术真是高明极了呢!”
她手指头上的几处伤口其实还是有些犯疼,但柳絮软了口气的大好良机她怎么可能会放过。
柳絮再度叹了口气,搀扶着欧阳珠儿回投宿客栈的方向走去,无奈地说:“回客栈让柳絮驾车送小姐到城南去找杜公子吧。”
***
“长命百岁?”
秋圆圆看着掌心里那片穿着红系绳的小巧银质锁片,念出上面铸刻的字。
“阿安,你是买给灰仔们的吗?怎么只买一片?存心要让他们兄弟打架的吗?”她笑笑地问着。
拿过秋圆圆掌心里的锁片,杜安微微红了脸,带点羞涩地回答:“不,是买给你的。”
“买给我的?这不是专给小孩子们戴的吗?”她惊喜的睁圆了一双大眼,略略疑惑地问着。
“是还有铸刻着福禄富贵,吉祥如意的锁片,可是我想要你戴着这片‘长命百岁’的。”
杜安原本想替她带上,可是又觉得男女有别,所以递还到她手里,“喜欢吗?戴上好不好?”
秋圆圆低下头,收拢五根手指包住掌心的锁片,感到那锁片好似正发着高热,直烫进她的心里,也烫红了她的眼眶。
“怎么了?不喜欢吗?那我再拿去换成别的,圆圆,你喜欢什么?玉镯?簪珥?还是好看的绣裙?”
杜安见秋圆圆低头不语的模样,生怕是自己买错东西惹得她不开心,着急得直在她身旁绕圈子。
“不……”
秋圆圆仍旧是低垂着头,但却以手指撑开绑好绳结的红系绳,将它套上自己的颈子。
她嘴里喃喃地低声说:“我喜欢、很喜欢、好喜欢、非常非常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一滴。两滴。三滴……终变成无数滴的水珠,从秋圆圆薄薄刘海覆盖下的圆眼里掉下了地。
“啊?圆圆?你……你怎么哭了?”
杜安慌了心神不晓得该怎么办,他举起左手想拍拍秋圆圆的背,觉得不妥,又让左手垂下。
但看着地面上扩散开来的泪滴,他终于忍不住伸出右手拍拍她的肩,嘴里轻声安慰着,“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了?别哭,别哭。”
与他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姐,是个动不动就掉泪的爱哭姑娘,但是自己的姐姐为什么会哭、什么状况下会哭,总有些迹象让他有心理准备。
而向来甜笑不离脸的秋圆圆闷门声不响的掉泪模样,揪得杜安一阵心慌。也觉得茫然。
“我一定会活着回来,以后也一定会活得好好的。”秋圆圆走向杜安一步,将自己小小的圆润身子靠进他的怀里。
她明白杜安嘴上虽然不说,却一直挂心着她即将上山剿贼,以及潜进官府摘狗官人头的任务。
以往与尚未出嫁的小姐秋淡月虽情谊甚笃,但因自小服侍的小姐不知道她有另一个天诛使者的身分,所以平日里并不会特别去挂意她的安危,以至于她从未未曾拥有过受人宠惜的感受。
“好……好……”轻拍着她的肩,杜安喃喃地连声说了几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