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年轻女孩家的天生窄心眼,婉霓还是有些认为是葛一侠故意欺侮她。
“你那是什么眼神?”葛一侠有些失笑,明明都伤得卧在床榻上动弹不得了,她还能计斤论两的以为他会欺负她?
“好吧,就当你没有好了。”
“啧!”
“那我问你,为什么天天都是你送药来给我?怎么不是让平常陪侍我的秀芙、秀蓉姐妹送来就好呢?”
秀芙、秀蓉姐妹,是申屠老夫人遣派来服侍婉霓起居的两个侍婢。
“呃……这……她们不懂得怎么煎药,所以把这差使硬推给我。我想既然煎了药,就干脆在凉透前顺道替你送来,免得误了药性。”
葛一侠如何好意思说出口,是他太过关心她的伤势,甚至无法假借他人之手去煎药呢?
“哦?可是瞧她们替我更换药巾的手法倒是熟练得很,不太像对药物不熟悉的人呀!”婉霓纳闷地想着,秀芙和秀蓉两姐妹明明说过,她们原本是在鸩花岛药居当差的丫环,她们会不懂怎么煎药吗?
如果不是担心婉霓羞窘的僵死在床,葛一侠实在也很想亲自替她更换药巾。哎,谁要她刚好就伤在胸口上呢?
“或……或许她们家里的老狗跌断过腿,她们替那只老狗裹过伤腿,所以懂得怎么替人裹药巾吧。”葛一侠有些语无伦次地胡乱瞎扯。
“你把我和摔断腿的老狗比在一块儿?!”婉霓瞠大了黑瞳,几近尖叫出声。
“你别叫嚷,我不是那个意思……”额角赫然出现了汗珠子,显示出葛一侠的慌乱。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任何意思……”
“什么是没有任何意思?!”
“哎……你再睡一会儿吧,我出去了。”
“喂,你别跑呀!”
教导葛一侠高超武技的师父,倘若见到了葛一侠现在轻巧迅速的身形,一定会为徒弟练功之勤而感到欣慰……“救命啊!”
捧着心口,婉霓身上的寝衣全给周身冷汗给浸透了,一张青白的小脸惊惶未定,瞠大着双眼、张着小嘴不住地喘息。
刚刚是怎么一回事?明明就见到一抹红雾带着青晃晃的刀光向着她劈头砍下,现在……红雾里那双带笑的眼睛呢?狠狠劈下来的刀呢?
一回过神,胸口上传来的剧烈疼痛告诉她,方才让她喘不过气来的凶险场面原来是一场悸梦。此时的她真不知道是该叩首跪谢上苍那仅仅是一场噩梦,还是该粗口咒骂那痛煞人的伤口子,竟然又裂开而沁出血珠子来了。
日日夜夜她眼一合上,就要给这扰人发疯的噩梦惊醒,也吓得又拉开伤口子,这到底是噩梦折磨人来得严重,还是伤口子一再地扯开严重呢?
什么不那么讨厌嫁给那只大黑熊了?呸、呸、呸!
靠着软枕半卧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婉霓,怎么也想不到,会有那么漂亮的姑娘喜欢葛一侠,而且还是喜欢到要拿刀捅烂他的未婚妻!
虽然……虽然在鸩花岛养伤的这些日子,葛一侠不善言辞却隐隐约约透露出的温柔让她心波悸动,但每每胸前的伤口子一犯疼,她便又会不小心地忘记她的百种好……“这大黑熊一定是个大灾星投胎的!”
婉霓咬咬银牙,让胸前的伤口折腾得青白了小脸。
“宫家小姑娘,你还真是聪明哪,说的一点都没错哦。”申屠老夫人像鬼魅一样,突然就端坐在婉霓就床边的圆椅上。
申屠老夫人见婉霓的伤口子收得差不多,便认为她也该停止对葛一侠的仁慈了,所以她慈眉善目地出现在婉霓的床榻边。
吓了一大跳的婉霓,随即又惊喘了一声,因为她猛然转头看着申屠老夫人时,不小心牵动了贯穿前胸和后背的伤口。
“老夫人老爱这般吓唬婉霓。”婉霓微微扯动唇角露出一朵浅笑。她虽然满喜欢申屠老夫人这位对她有救命之恩的长辈,但也总是对她来无影、去无踪的身手感到惊奇不已。
“那爱慕咱们小一侠的姑娘家,多得你拨算盘珠子都数不清哦。而且她们的性子一个比一个来得凶残,又大多是在北地做暗杀营生的,那些辣妞儿半夜摸进你房里剁掉你的头时,搞不好你还在打呼噜哩。”吞了口唾液、喘了口气,申屠老夫人又接着说:“有一回小一侠不过多看了市集里摆摊卖热窝面的王家小寡妇一眼,隔天就有人在树林子里见到被蚀出两只眼珠子、割掉舌头、打断四肢的王寡妇脱光了衣裳被吊死在树头哩。她家里的姑嫂公婆也全被鞭花了背,实在是惨不忍睹呀。”她佯装惊惧发抖的样子,对婉霓危言耸听。
“这样的的惨事,官府都不闻不问吗?”吞了口害怕的口涎,婉霓瞪大了双眼,瞧着申屠老夫人。
“江湖恶人世家的姑娘家们哪管得了那么许多?况且哪个当官的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要不然小一侠做啥子要大老远去南方提亲?还不就是因为在北地已经没有正常人家的姑娘愿意和他结亲事了!”申屠老夫人说长道短的事可从来不逊任何人。
“难怪!难怪这灾星硬要死缠着我……”婉霓恍然大悟的捏紧被角。但她接着又嗫嚅的说:“可……可是,他有时候实在是……实在是还满不错的。”说着说着,小脸蛋不禁浮出了两朵可爱的红云。
“嘿嘿,好个郎有情妹有意呀。”申屠老夫人满怀兴味地偷偷瞅了婉霓通红的小脸一会儿,脸上却端着正经担忧的神情继续危言耸听,“咱们小一侠的品性当然是拔尖的喽,要不然那些辣姑娘怎么会抢要嫁给他当媳妇儿呢?不过上几个月,小一侠在我们鸩花岛用午膳时,不过对个名唤美花的端膳小婢露齿笑了笑,结果晚上就有人见那美花被割烂了小脸直挺挺的浮在鸩花湖中央,连她乡下老家的老母,听说也被塞了满嘴砒霜的躺在灶上哩。而且村子里邻居养的几十只猪狗鸡鸭,也在一夜之间让人拧断了颈子……”
脚心底的恶寒瞬间冲到天灵盖,婉霓眼前一阵黑暗,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只是多看一眼、露齿一笑,就要落得鸡犬不停、家破人亡?那个大黑熊还曾经对她动手动脚,不就要让宫家满门抄斩了吗?天老爷呀!
“老夫人,我该怎么办?您要救救我,求求您!”
被申屠老夫人一番恫喝之词吓坏了的婉霓乱了心神,北地魔女的吓人手段是她是亲身亲眼见识过的,所以对申屠老夫人的话一时之间真是信了个十足十。
葛三少夫人的宝座,这会儿她的臀部再大也不敢坐上。自己遭殃也就罢了,若是还连累家人,那她就真是活该跌下地狱去浸油锅。
“躲起来呀!让那小一侠找不着。就算万一让他找着了,也要假装从没见过他这个人,不要和他多说一句话,不要多看他一眼。总之,能闪他多远就闪多远。”申屠老夫人脸色异常凝重,但事实上已经暗笑得肠子打了七、八百个结。
“我该躲去哪里呢?回宫家去吗?不行,不能让大哥知道我受伤的事,他会找人拚命的……”婉霓绞着手指,认真的思考着。
“小一侠开始在哪儿找着你的,你就往哪儿去住些日子避避锋头。那个老爱自做聪明的小一侠,一定以为你不会笨得又跑回老地方,所以你大可安心的躲去那里。”申屠老夫人皱着眉替婉霓操心的模样,一点也瞧不出作戏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