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人对于饥饿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在肚皮空了几餐,她在头昏眼花之下吞进一口滋味胜出外面百倍的素炒野菜后,自此用膳时第一个添饭挟菜的就是她。
打小连油瓶翻倒了,也不会伸手去扶,婉霓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能在农户里生活得这样愉快自在。或许是毋需再在人前矜持伪装的关系吧!
蹲在灶房的矮凳上,婉霓一点也不斯文的握着甜芋就啃,嘴里还不停的叨念着,“真是奇怪了,怎么每天吃这甜芋,就是不会觉得腻呢?可是吃了之后肚皮儿好会胀气哩。”
“啧啧啧,宫家大小姐就这样蹲在乌漆抹黑的灶房啃甜芋,这要传了出去,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说宫大小姐温文端庄?”
一阵酵酸的臭味伴随着戏谑的男声突然响起,惹得婉霓吓了一跳,一口没吞下去的甜芋硬是梗在她的喉头里不上不下的。
“咳咳咳……”
眼泪都四处冒窜了,婉霓还是没能将甜芋咳出来;她一口气喘不过来,一张小脸开始痛苦的扭皱涨红。
葛一侠大掌往婉霓小巧的后背一拍,“噗”地一声,婉霓便将喉头的甜芋吐飞了出来,但她也因为承受不了他的粗鲁劲道,毫无抵抗能力地往前扑倒在地。
“又是你这个大猪头!”
婉霓还没来得及撑起手肘站起身,就先破口怒斥。
“又骂我是大猪头?我好歹也算是救了你一条小命,你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顺手拎起婉霓轻晃晃的身子让她站起身来面对他,葛一侠笑得又憨又坏的瞅着她。
“你是谁?”
婉霓眼波一溜,敏感地惊觉到不太对劲。面前这又黑又壮的大个头二愣子,怎么会知道她是宫家的大小姐?
“我是你未拜堂的夫婿,你是我未进门的媳妇儿,你说说我该是谁?”葛一侠露着一口白牙笑得很是憨厚,可是眼里却闪动着狡狯的光芒。
“葛大熊?!”
额际沁出汗珠的婉霓好生紧张;是妹妹流雩透露了她的行踪吗?不,不可能,流雩绝对不会出卖她的。那这葛大熊当真这么神通广大,这么快就找到了躲得千辛万苦的她?“什么葛大熊?你连自己夫婿的名字都不搞清楚,就敢随便逃婚?”
葛一侠忽然感到光火,这小妮子一会儿说他是猪头,一下子又说他是大熊,再来要说他是什么?在北地他可也是姑娘们眼中的俊汉子,怎么一到这辣妞眼里就老变成畜生?“你的名字不是就叫葛大熊吗?咦?你好象变得不太一样了耶,但是我又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太一样……”
婉霓发现自己不打自招地露了馅儿,索性不再掩饰脾性,大方的打量起和记忆中不太相同的葛一侠。
“我叫葛一侠,听好,葛、一、?!”葛一侠好想掐住婉霓纤细的小颈子,然后大力摇晃她。“至于我看起来不一样,只是因为我剃光了胡碴子。”
“哦。”
婉霓不感兴趣的随口虚应了一声,便径自把地上的小矮凳翻起摆正,再姿态优闲的坐下,接着开口说道:“没事长那么高个儿,和你说话的人可是很累的耶。你自个儿也拿张凳子随便坐吧。”
葛一侠横了婉霓一眼,心里虽然很生气,可是想来她说的也没错,只好也踢了张凳子过来坐下。只是因为他的身形实在是过于高大,蹲坐在小小的矮凳子上,显现出一副很委屈的窘迫模样。
“你好臭。”婉霓皱皱小鼻子。还好她在李家造酒仓房已经做了半个月的活儿,所以这点馊味还勉强能适应。
“拜宫家大小姐所赐。”葛一侠没好气的又横了她一眼。
“好吧,我不想嫁给你的事,你应该早就知道了,那现在你也已经发现,我不是你心目中温柔端庄的宫家大小姐。如果你接受我的退婚,我会感谢你;如果你要毁婚,我更是会日夜祈神祝祷你健康长寿。”婉霓直截了当地告诉葛一侠她的想法。
“我到底是哪里不入你的眼,嫁给我真有这么糟蹋你吗?”
葛一侠提出了心头的疑问。这小丫头并不若他原先以为是因为性子胆小内向而害怕嫁给他,那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她甚至没弄清楚他的名字就慌慌张张的逃婚呢?
婉霓第一次仔细瞧着葛一侠,刮去满脸黑抹抹的胡髭,他长得其实还算是人模人样的。虽说说不上俊美,但眼目鼻唇端正,五官深刻有型,体态魁梧,身量紧致,皮肤黝黑健康,憨实的面容上隐隐透着剽悍的精练神色。凭良心说,实在是不能说他哪里长得不好。
“因为你不是嫡长子,不能让我做当家夫人。我想做当家夫人,可以掌事管很多人。”婉霓老实地说出她当初逃亲的理由。
“啥?就这样?”
葛一侠好生惊讶;这女人性子辣就算了,还敢这么大咧咧地说自己贪权恋势?就因为这见鬼的烂理由逃亲,这丫头也未免太没脑子了吧!
“对,就这样。”婉霓温顺地点点头,那模样实在是乖巧可爱极了。
“爱坐当家夫人的位置,那还不简单!我虽是三少,但名下的产业也不少,当家夫人也比一般人家气派,这样你还有什么好嫌弃的?”葛一侠说完后才猛然咬住自己的舌头,因为他发现他好象是在向这辣丫头推销自己似的。
“哼!”婉霓摆出不置可否的脸色。
“有夫婿让你管、有仆役服侍你,还不够吗?”葛一侠实在是管不住自己冲动的大嘴巴。
婉霓很不以为然的眼珠子一转,瞟了葛一侠一眼。“谁会想让你这种粗手粗脚像大黑熊似的仆役服侍?”面对着他,她天生的优雅好象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好吧,你到底还有什么要□唆的,一次讲出来。”葛一侠烦躁的想拔光自己的头发。
婉霓摇摇头,“我绝不要嫁给你,因为我突然发现我非常不喜欢你。”
“为什么?”
葛一侠咬破了舌尖,痛得他差点龇牙瞪眼,也气自己做啥问这种蠢问题。
“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你看起来很凶的样子吧。而且你又这么大块头,我担心我们成亲后如果吵架,我会打不过你。再说北地离疾较山庄那么远,我可能会来不及要我大哥来打你替我出气,那我岂不是很可怜吗?”婉霓眨巴着大眼,假装天真无邪的说道。
“我从不打女人!”
葛一侠气得捏紧拳头,嘴里虽然这么说,心底却开始有掐死眼前这个污蔑他人格的女人的冲动。
“你现在的表情就好象江洋大盗,瞧起来好凶哦。”婉霓轻松的回答,语气里一丁点害怕面前这个肩宽胸厚、虎背熊腰的粗汉的意思都没有。
“你还没真正看见我凶的样子!”如果眼睛能喷出火花,葛一侠早就将婉霓烧得尸骨无存。
“为免你我成亲后,你还要麻烦的写休书休妻,或是失手把我打死而犯上杀妻罪,所以你还是别娶我比较好。我这可都是为你好耶。”婉霓很满意自己说服葛一侠的说辞。
葛一侠紧闭嘴,目光锐利的直盯着婉霓,直至婉霓开始觉得不自在地摸摸双臂上的鸡皮疙瘩时,他竟然咧开嘴笑了,而且笑得阴森鬼魅。然后他眯着眼开口说道:“你逃不掉了。我有个牧场,有几百匹牛马、几千头羊可以让你管,好让你尝尝当家的滋味。”
“你什……什么意思?”婉霓心中倏地升起非常不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