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啊!譬如香料、药草、指南鱼(指南针)、纺车、医书、药典和有关建屋的书籍《木经》之类等等,还有粮物和蔬果花草的种籽与幼苗,以及说明如何种植的书籍和各种农具,我是不知道这里能种什么啦!所以叫他们全部都准备,如果能有一、两样能种成功就好了。”
好像屁股突然被狗咬了一口似的,苏勒冷不防跳起来,还尖着嗓子怪叫。
“粮物种籽?”
被他的大叫声吓了好大一跳,手一颤,桂花圆子掉了好几粒,琥珀懊恼地望着地下。
“干嘛啦!吓我一跳。”
“我……”苏勒兴奋地猛吞口水。“可以去看看吗?”
“去啊!干嘛问我?我又没……咦?跑得好快,他什么时候长翅膀了?”
琥珀咕哝着耸耸肩,见格佛荷两眼直流口水,又拿了一块桂花松糕给她。
“哈季兰呢?”
“快下雪了,我们得多储点柴火,她还在忙着,待会儿我也要去帮她。”
“哦!那留点给她,剩下的我要拿去给族里的孩子们吃。”
又过了好半晌工夫后,琥珀拎着篮子准备出门,却差点在门口撞上苏勒。
“天哪!”琥珀猛拍胸口,惊魂未定。“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来来去去都好像有鬼在追你似的……”她往他身后瞧去。“干嘛?你老婆在追着要揍你?”
“不是,”苏勒哭笑不得,却依然掩不住极度兴奋,“是种籽,结实又饱满,它们是品质最优良的种籽啊!”他高昂的大叫。
“种籽?”琥珀一头雾水。“所以?”
苏勒唉了一声。“你不知道,除了以采珠和燕窝为生的女真部落以外,大部分女真部落都是以游牧渔猎为生,营帐穹庐四处为家,但自十年前嘉珲运送马匹到关内去一趟回来后,他就决定要让涅剌古部安定下来,好不容易才劝得他父亲让族人在这儿围栅筑屋,而且想要学汉人一样种植粮物,但是……”
他恼怒地咬了咬牙。“种籽得向汉人购买,而汉人一看是我们女真人要买,不但把价格抬得特别高,给我们的还是劣等种籽,又不肯告诉我们正确的种植法,结果如何可想而知,所以我们只好一次又一次的回头去买他们的种籽……”
“汉人真奸诈!”琥珀喃喃道。
“可是……”转个眼,苏勒又兴奋起来了。“我刚刚去看过了,你那些种籽都是最好的……”
“抱歉,是我们的种籽,涅剌古部的种籽,”琥珀一本正经的摇摇食指做更正。“不是我的,了吧?”
苏勒静了静,然后笑了。
“是的,我们的种籽。不过……”笑容又消失。“我们都不识字……”
“我识字。”推开他,琥珀走出屋外。“放心,今年冬天里我一定会把那些书看完,然后我们再来讨论要先拿什么来试种看看。”轻快的步下台阶,她朝后挥挥手,轻车熟路地行向族里小孩子最常聚集在一起玩耍的练箭场。
望着体态窈窕的身影渐去渐远,苏勒嘴角悄然扬起一抹含有深意的笑。
他有预感,这位个头儿娇小的夫人,对嘉珲,对整个涅剌古部,她的影响绝对不会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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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又回到幼时那个无法无天的小仙女,活泼又快乐,一时半刻都静不下来,仿佛急着想弥补过去那被压制的五年时光似的。
但同时她也长大了,又经历过被压迫的痛苦,所以她不再任性、不再刁蛮,懂得体谅别人、关怀别人,了解她必须先付出自己,人家才有可能接受她,所以她在品尝阔别已久的自由的同时,更忙着用那仿佛永远都用不完的旺盛精力,为涅剌古族人做她所能做的一切。
跟族里的小孩玩在一起、疯在一起,同族里的女人一块儿挥汗如水,负责同样辛苦的工作,和族里的男人讨论如何用竹子把水导引进村寨里来,如此一来,女人们就不必大老远跑到河边去提水了。
到了大雪纷飞的十一月里,她的女真语更标准、更流利了,也已大略熟识女真人的生活习惯,村寨里将近半数的族人她一见面就叫得出名字,小鬼们最爱缠着她要糖要零嘴吃,偶尔她还会按照医书为族人们治疗一些小病小痛──游牧民族对外伤、骨伤自有他们一套独特的医疗方式,但对那些内在的病病痛痛却很没辙。
于是,族人们对她的印象也由单纯仰慕她的美丽──虽然她总是说自己很丑,逐渐转变为打从心眼儿里喜爱她、接受她。
在他们眼中,酋长夫人几乎是完美的!
几乎,不是全然。
她依然是个人,是人就有缺点、有弱点,而她的弱点之一就是──
“我知道这里会很冷,可是……”堂屋的连炕上,琥珀抖着嗓子躲在毛毡里蜷缩成一团。“我不知道会这么冷,而且……老天,越来越冷了耶!”
哈季兰用同情的表情热了一碗羊奶放在炕桌上。
“喝点热羊奶吧!夫人,这该会好点儿。”
“如果明天能够不再下雪……”双手颤巍巍地捧起碗,琥珀可怜兮兮地瞅着哈季兰,期待哈季兰能给她一个“满意”的回答,譬如跟她保证说明天绝对不会再下雪了。“我一定会好点儿。”
哈季兰与格佛荷相觑一眼,扬起一脸歉然。“很抱歉,夫人,外头已经开始结冰了,这雪、这冰都得持续上两、三个月以上呢!”
一听,琥珀忍不住呻吟了起来,“天哪,让我死了吧!”再看她们一副悠然自在的样子,又不禁怨恨起来。“好过分,你们明明穿得比我少,为什么一点儿都不显冷?”
“我们生长在这儿,早就习惯了呀!”
琥珀吸了吸鼻子,模样儿更可怜了。“那我要多久才能习惯呢?”
“这……”哈季兰苦笑。“哈季兰也不知道呀!”别说习惯了,最担心的是夫人连这个冬天都撑不过去,那才惨!
小嘴儿撅高了。“我恨你们!”
哈季兰与格佛荷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好辛苦,两张脸全涨红了。
叹了口气,喝两口羊奶即放下,琥珀喃喃问:“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都下这么大的雪了,他们还能猎到什么?是耗子还是松鼠?那大概连塞他们的牙缝都不够吧?”
哈季兰抿唇轻笑。“阿克敦大约这两天就会回来了,至于酋长大人,他也派人送了好几趟猎物回来,收获竟也不比阿克敦少呢!想来也晚不了几天吧!”
才刚说完,大门上便传来咚咚咚的擂门声。
“回来了,阿克敦他们回来了!”门开处,是达春顶着满头雪来报讯。“他们带回更多猎物,不过……咦?夫人呢?”
“夫人不就在那……”哈季兰两人听得奇怪,诧异地回头。“咦?夫人呢?”
一团毛茸茸的毡毯下突然冒出一只纤纤玉手摇了摇,旋即又缩回去,原来门一开,寒飕飕的冷风一刮进去,琥珀马上缩头躲进毡毯里头去了。
“夫人,”达春提高声音叫。“额尔赫快死了,你是酋长夫人,麻烦你去安慰一下他的老婆……”
毡毯蓦然飞开,琥珀跳出来惊呼。“谁快死了?!”
“额尔赫,和阿克敦一块儿出去打猎的族人之一,他在离村寨不到半天路程时突然倒下去昏迷不醒,因为他父亲和两个哥哥都是这么死的,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