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的是铅笔,在画纸上,依照简单的电脑构图所给的方向,加以润饰、增色,画出比较艺术而软性的作品。
问题是……那拿来当样本的电脑线条图,上面印的,是“庆禾营造”。
“宝贝,你在画什么?”他放轻了嗓音问。
“新的打工,沈姊引介的,帮一家营建公司做美术设计。”她的口气平淡无奇,好像没什么大不了。
“这些……是你画的?”
“对呀。”
这笔触、构图、表现的方式……太眼熟了!
“之前C大的研究报告里,那些图,都是你画的?”他的语气更加轻柔。
晏予书绝对不会大声吼人、骂人,而他的语气越轻,就表示情况越严重了。如果是他的下属甚至是敌人,听到这样的语气,大概都已经开始发抖了吧。
可惜,傅海悦既不是他的下属,也不是他的敌人,所以她听了,只是淡淡回应,“是吗?”
晏予书只觉得一股莫名的气闷开始升起?堵在胸口。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没有说实话?”他按捺着性子,缓缓问。
“我瞒你?可能吧。”傅海悦黑白分明的水眸抬起,望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反问:“那你……难道,你从来没骗过我任何事?”
按在她肩头的大掌僵住。
他们冷然相对,两人都没有说话。
原来即使亲如恋人,还是会有着各自的秘密,无法说出口啊……
要求对方坦白的话,是不是自己也一定要诚实以告?
如果做不到,那么,是不是就不能这样相对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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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予书第一次有不知所措的感觉。
不管是公事私事,他从没有这么茫然无头绪过,一切对他来说,一直都游刃有余,好像度假一样,轻松愉快。
但是这一次,遇上了看似单纯安静的傅海悦,他却常常有束手无策的感觉。
太过在乎,就患得患失,他完全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是的,庆禾营造就是昌龙开发。一样的公司,做不一样的事情。而准备进驻海边小镇的开发案,由昌龙开发主导,但幕后的投资金主,正是晏家的元丰集团。
主导开发案评估的,是晏予书,这也是为什么他钜细靡遗地搜集资料、了解当地状况的原因。
想要把一切对傅海悦和盘托出,又一再斟酌。在还未定案前,这是商业机密,不能随便说的,此乃原因之一。但另一个考量是,他深怕一个说不好,就会不小心伤害她;可是不说清楚,却又觉得如鲠在喉,怎样都不安稳。
这样不对,那样也不对,到底该怎么样才好?
他的异常,当然落入身旁众人的眼里,尤其是他那火眼金睛的兄长,丝毫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当元丰集团高级干部齐聚开会的时候,晏予书就被问了。
“这次出差去考察,有没有什么收获?”身为执行长的晏家大哥询问着。
“明年度要投资的两项都已经详细评估过,金融方面投资还是保守为上,但电讯方面应该没有问题。”晏予书回答。
“光是考察这两项,你就去了那么多天?”晏予兴倒不是在责备,而是很有兴趣似地闲问:“我听说你最近好像很忙,常常周末假日看不到人,在忙什么?投资方针有那么难拟定吗?”
晏予书扯起嘴角,微微一笑,没打算解释什么。
而他哥哥并没有就此放过他。
“你口风是很紧,不过,我也略有耳闻了。”晏予兴的脸色一正,表情转为严肃,和轻松自在的弟弟完全不像。“海边度假村的专案,不是要你交下去给昌龙开发的人去执行,我们负责投资就好了吗?为什么你还牵扯在其中呢?”
晏予书皱了皱眉,沉吟几秒之后,才反问:“我的工作时间,需要向谁交代吗?不能自己决定要做什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个案子稍微棘手一点。听说你还跟当地的一位小姐来往密切?”
晏予书又默不作声了。
“你在国外习惯的方式,不能带回来,这儿风土民情都不一样。”当哥哥的开始教训弟弟了。“工作就是工作,公私要分明,像这样牵扯不清,会非常麻烦的。”
晏予书的手在桌面上交叉紧握,他放轻了声音,淡淡地、客气地说:“大哥,我们可以私下谈吗?”
会议室内,其他的高级主管都为之一凛。
晏予兴身为执行长,一向不苟言笑,这是大家都已经习惯的;但是晏予书这样罕见的温和声调实在太可怕,温和到令人毛骨悚然。
“我看我们先休息一下好了。”机灵的特助赶快打圆场,“外面茶水间有准备茶点,各位可以去享用。”
主管们当然求之不得,他们立刻同意,纷纷起身出去了,把偌大的会议室留给晏家兄弟俩。
“大哥是质疑我工作的能力?”晏予书温和地问。“我接管投资部门以来,评估的案子,没有一项失败过,甚至在金融风暴前便适时建议要抽资,我想请问,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让大哥怀疑我?”
“我不是怀疑你,而是……”晏予兴谨慎思考着。老谋深算的他知道现在要选择最适当的字眼,否则,惹恼了一向潇洒、无所谓的弟弟,可是会非常恐怖的。
“而是什么呢?”
“海边小镇的度假村开发案,已经讲了好几年,前面几个财团要投资,都因为买地的事摆不平,加上觉得赚钱的空间很小,所以一直没有成功。”晏予兴分析着,“这次你一接手投资评估部门,就大胆假设会获利,的确让我们都很惊讶。如果是因为有其他因素影响你的评估——”
“没有。”晏予书打断了兄长的质疑。“我一切都是以专业的角度去分析,大哥可以回头去详读我提出的评估报告,有疑问的地方,不妨提出来讨论。”
“要讨论?可以,我确实有些疑问。比如说,你审核的投资计划中,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钱,在已经荒废的傅家宅院旧址盖游客中心呢?整整是普通报价的一倍?”
晏予兴不愧是集团的执行长,他并不是随口说说,而是立刻就提出了心中的质疑。
“这个游客中心将会是整个度假村的重点,我不想只是放个毫无特色的房舍在那儿,而是要结合历史与特色,真正做出可以代表当地的游客中心。”晏予书解释,“我认为这钱花得十分值得,这是综合考量之下的结果。”
“和那位傅小姐没有关系?不是她提出要求的?”
原来问题的关键在这里。晏予书冷静地直视兄长,斩钉截铁地说:“当然不是。大哥为什么会这样说?”
傅海悦怎可能向他提出要求?她连昌龙开发幕后的投资金主是谁,都不知道!
“我自然有我的管道。”晏予兴淡淡回答。“反正,我再说一次,这个案子交下去让昌龙开发去打点就好。如果像你报告里写的,是一定获利的话,我们只要投资就够了,你不需要继续介入主导。大男人要拿得起放得下,你一向游戏人间,这点小事,你该不会搞不定吧?”
晏予书只淡淡回答了一句:“我什么时候游戏人间过了?”
确实,他只是态度轻松,但从不偷工减料、随意乱混。何况这一次,他遇上了一个极为重要、让他根本没把握的特殊人物,又怎么可能游戏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