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妞!傻妞呀!别在太阳下晒太久,当心又晒伤了!”大声嚷嚷的是婢女群中最年长的卢姊,她待傻妞最好,最照顾她,像个母亲一般,傻妞忘了用膳,是她端着饭菜,一口一口喂她吃下;傻妞不知自己发着高烧仍蹲在井边洗衣,也是她第一个察觉,赶紧带她去看大夫。
会多此一举地叮咛她,是因为她曾经在日正当中的太阳底下傻坐,晒了好几个时辰,晒到脸蛋严重发红脱皮,足足疼了好几天。
她似乎没听见,专注看着天际那朵白云变化。
卢姊拍净手,正准备上前去将她带回树荫底下,有道身影抢先一步,高大的阴影为她挡下太阳。
天……黑了吗?
她困惑地发觉自己被笼罩住,动作有些迟疑地左看右瞧,再缓缓仰头,在一片蓝天之中看到了有张脸孔正俯身凝觑她,她对上那双黑眸,像墨石一般的黑眸。
“你晒太久的太阳了。”来人开口,声音既低且沉。
“难怪头晕……”原来不是她被他的眸子给吸进去的晕眩,而是被晒的……
“我泡蜂蜜菊花茶给你消暑,跟我来。”他率先先走,她怔坐在原地。
那个男人……她认识吗?
是张生面孔呀……
但是,他没让她觉得陌生而害怕,她不是贪嘴想喝什么蜂蜜菊花茶,而是他……看起来就是担心她的模样。
她没有怔忡太久,站起身子,拂掉身上的花瓣,小步伐挪着莲足,像个追着爹娘的小娃儿跟上他。
“那男人是谁呀……”卢姊看见傻妞蠢柔地跟着人走,赶忙问向左右,若那男人来历不明,得快些将傻妞给带回来才是呀!
“卢姊,那是新来的厨子,李大叔对他的厨艺赞不绝口哩,放心吧,不是坏人的,你瞧,傻妞对陌生人可从没这么信任,别看她傻呼呼,她很会看人呐。”不然哪有他们这么多人关心她照顾她。
“那是傻人有傻福,全都遇见好人。”
“所以啰,你可以安心啦。”傻人有傻福嘛。
卢姊仍是不怎么放心,频频往两人走去的方向看,远远瞧见厨房里还有不少熟面孔,至少那男人不敢明目张胆欺负傻妞,她才稍稍放松戒心。
不一会儿,傻妞高高兴兴捧着好几个碗回来,身后男人则是提着大茶壶跟上。
傻妞招手要大家过来,众人也立刻会意,纷纷放下手边工作。
她盛了一碗又一碗的茶水,依照众人的年龄为顺序,陆续递上。
“好香,是菊花茶?”头一个端到茶水的人,便是卢姊。
“嗯,菊花茶,好香,好好喝,甜甜的,是蜂蜜。”她笑得比蜂蜜更甜。
“傻妞最爱吃甜了。”卢姊取笑她,她回了更腼腆的浅笑。
“他泡的,是他泡的。”她没忘要跟众人介绍功臣是谁。
“小子,怎么称呼呀?”金丫头对于不熟络的男人闲聊般地询问起来。
“罗宵。”回答的人是傻妞。
“进府里多久啦?”
“两天。”仍是傻妞。
“今年多大岁数啦?”
“三十好几了。”还是傻妞。
“娶妻没?”
“还没。”又是傻妞。
“傻妞,问他又不问你,再说,你怎么都知道呢?都先探问过了啦?”元丫头忍不住调侃。
“他跟我说的,我没问。”傻妞直摇头。他带她去喝碗冰凉的蜂蜜菊花茶时,主动对她说的。他看起来很沉默,现在面对众人提问也一副不怎么想应答的样子,但刚刚他完全不一样哦,他端茶给她时,倾低着高出她许多的身子,放轻着嗓在同她说话,唇畔挂着让人想回应的淡笑,眸子深邃,直勾勾瞅着她,一点也不惜字如金。
“你看来不像本地人,打哪儿来的?”卢姊看他的眼神多了探索,她见人见多了,不觉得这个男人单纯。
“嘿,傻妞,这个问题你就答不出来了吧。”元丫头好笑地看着傻妞犯馒。
“大……大盛王朝?”傻妞捕捉到脑子里闪过的名词儿,本该是生疏的字眼,为什么念在嘴里,却像念过无数回,如同方才他对她说他是罗宵时,也是这种感觉。
“是有点像大盛王朝那边的人。”轮廓外型都偏向粗犷,典型的大盛王朝男人长相。“不过傻妞,你也知道大盛王朝呀?”
“大盛王朝是什么?”她一头雾水反问。
“不知道大盛王朝还能猜出来?也是他跟你说的呀?”金丫头才不相信眼前缄默的男人会主动说这么多话,像现在,他可是半个字都还没吭过。
“你额上的汗要擦干,否则会受寒的。”他终于开了金口,只对傻妞说话。
“喔……”她很听话,从怀里摸出绢子,乖乖将额际抹了一回,才要收回手,他却接过绢子,不像她胡乱含糊,认真仔细地将每颗汗珠子拭得干干净净,还为她将几丝不安分的发撩回耳后,那态度俨然就像一对爱侣。
尔后,众人想再从罗宵口中追问出什么也不可能,他几乎不与任何人交谈,全盘心思只在她身上,其余人在他眼中都不曾存在似的。
“那个叫罗宵的男人,你离他远一点,他不合适你,知道吗?”当夜,卢姊将傻妞拉到一旁,再三耳提面命。下午与罗宵的短暂相处,卢姊很难对他有好评价,他像潭深池,教人探不着底,而傻妞清澈如水,一目了然,两人有如天壤之别,不合适。
“可是他好好。”
“傻妞,男人对女人有企图时,哪可能不好,但是卢姊会看人,他不简单,你会被他吃死死的,他看起来又心狠手辣,面相也不像有情有义之人,卢姊怕你受委屈,你听卢姊的,别和他走太近,明白不?”
“……”她不明白,但又不知怎么向卢姊解释心里那股对罗宵的信赖感,她支吾,最后还是只能在卢姊强硬的目光下点点头。
所以,她开始避着罗宵,虽然心里痛痛的,心底也有道声音在抗拒……
但无论她如何闪躲,罗宵都能轻易找到她。
这日,她与他在通往后院的廊下遇到,罗宵如山伫在她前头,她少少挪移半寸,想用这方法与他错身而过,她完全不敢看他,因为看了,想和他待在一块的感觉便排山倒海袭来。
她才动步伐,罗宵比她更快,两人就这么撞在一块,罗宵自然是故意挡在她面前,她则是始终压低螓首,才会撞进他怀里。
“你在闪躲我?”
“没、没有。”她绞着衣袖及手指,想偷瞟他又不敢瞟。
“说谎时这副心虚模样还是没变。”罗宵不怒反笑,望着她时的眸子很是温柔,他微倾着身,与她平视,“为何躲我?”
“我也不想呀,不懂为什么要这样……”她咕哝,口气困惑,像在怪着自己为什么非得要违背心意躲他。
“你如果不想躲着我,就不要躲。我做了乳饼,刚起锅,还热着,要不要吃?”
“乳饼……是什么?”
“牛乳和着面粉烘出来的饼,很香。”
“我要。”
“要就跟来吧。”他递上大掌,笑容带着蛊惑,她几乎是立刻握住他,那是出自本能。
糟、糟糕了,被卢姊看到,一定会要数落她好久好久呐……
她贝齿陷在软呼呼香喷喷的乳饼里,一脸懊恼地想。
这已经是第二块乳饼,配上一杯和着蜂蜜的甜茶。
“不好吃吗?”
“好吃呀。”
“你这实在不是一张好吃的脸。”太打击厨子的信心了。
“卢姊会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