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祖?”
他不舍地闭上眼,“你师父,他还跪在西王母大殿殿前。”
“还?”她连忙拉过他想问个仔细。
“上昆仑以来,咱们六十个太岁一开始就求过西王母出手治你的眼了,可西王母不愿帮这忙,也不想卖天帝一个人情。但你师父就是不肯死心,这三个月来,他日夜长跪在大殿殿前,为的,就是想替你搏个一线希望。”
从没想过有神竟会为她如此付出,青鸾震惊地喘了口气,眼不能视的她,急急在雪地里奔跑了起来,哪怕在雪地里跌了又跌,一心只想快到大殿殿前的她,盲目地在风雪中胡乱跑着。
“青鸾!”
后来,无神知道,西王母究竟是被她师父的固执给感动了,还是打一开始,西王母就只是存心想捉弄他们?
总之,不管西王母是为何改变了心意,西王母还是答应了十九太岁的请求。也因此,原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见的青鸾,在离开昆仑山乘着白云返回岁宫时,她再次见着了她曾经居住了几百年的岁宫,也再看见了,红色的南天门外,那朵朵飘过的白云,以及巡守着南天门的七彩祥龙。
治好了双眼的她,自那日起,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回到岁宫即开始日夜不分地修法,不仅是她师父所练之法她要学,就连那五十九位师祖也都在她的央求下,全都将毕生所学传授给她。
安居于神界修法三百年后,虽然所有师祖都知,只要她再多修个几百年,她定会成为更有作为的太岁,但她师父却改变了心意,并不想再强迫她当上太岁,因在有了她的那些过去之后,他只希望她能以此防身,把日子过得更好,而往后,也再无其他众生能自她身上夺走什么。
可就在一次神界围剿鬼界阎罗之战时,她的师父不幸战死,自那时起,即使这违背了她师父的心愿,她仍是在天帝的亲自钦点下,当上了下一任的神界十九太岁。
此后年复一年,身为太岁的她,克尽太岁的职责,主持人间一年的祸福与灾难,直到两百年后,她遇到了那个将死的凡人,以及他的妻子……
俊来,她没给半点原由,擅自抛弃了太岁之职,自逐于人间。
放逐在人间的日子里,她毫无目标地走过大江南北,一日,在她收到讯息,不得不赶去魔界探视病重的冰兰时,冰兰却在临终前,交给了她刚有了人身,却私自逃离神界的掌控,再不愿受神界之命,苦苦蹲在湍急的江水中,背起压了他一辈子的镇水神碑的龙九子霸下,并要她好好地照顾这个初到人间的孩子。
带着霸下离开魔界后,青鸾与霸下在人间还找不着个好居所,既能躲避一天到晚都在找着他们的天兵天将,又能安然住下不会饿着肚皮之时,不知走了啥运的他们,竟好运气地遇着了个一直视她为偶像,愿无条件窝藏她和霸下的新科土地公望仙,于是,他们三神,就这么在人间住下了。
而人间这一住,一百个年头,转眼间,就过去了……
“呜呜呜……”
这真的很吵。
“笨青鸾、臭青鸾、你这不负责任的青鸾……”
这个更吵,她耳边的这两个就不能安静点吗?
“呜哇……”
这个实在是够啰,哭也哭太久了吧?
“起来,给我起来!青鸾,你这个大混蛋!”
这个雷声嗓简直可以把死人从墓里吵起来啦!
大睡七天七夜之后,几乎是皱着眉头醒过来的青鸾,甫睁开眼,就见坐在她左边的望仙,哭到一半先是顿了顿,然后抱着她的衣袖哭得比方才更大声,而同样也坐在杨上的霸下,则是拉着她的左手,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
唉,再这般让这一大一小哭下去,金山寺都被淹掉好几座了……
“都别哭了……”浑身虚软无力,偏偏身旁的两个就只是忙着哭和骂,还好站在榻旁的火凤体贴地将她扶起靠坐着,再捧来碗清水让她润润喉,这才让她有了点精神。
就连让醒来后的她先搞清状况都不肯,霸下一骨碌地扑到她的怀里,紧紧抱住她后就大声开骂。
“青鸾,你这笨蛋!为何你要为朋友做到这种地步!”七日,她整整睡了七日,整个身子没气息也没体温,要不是火凤很坚持她还活着,他和望仙早以为她死了。
“好,我知道我错了……”被他力大无穷的双臂一抱,她差点喘不过气。
“你怎么可以这样?”因为爱面子而从不哭的霸下,这下子可哭得比望仙那个爱哭鬼还大声。“你不要我们了吗?你怎可以为了那只魔而抛弃我们?”
静静听着他哽咽的哭声好一会儿,面上带笑的青鸾叹了口气。
“也好,你终于像个孩子了。”都说他的外表只六岁嘛,这下子,这老成的孩子总算有点六岁的德行了。
点点湿意,自她的另一边传来,她往旁一看,眼泪流得像是泛滥成灾的望仙,紧闭着嘴,只是一迳地用他的眼泪来替她洗衣裳。
“我知道我也吓着了你,不过现下我已经没事了,所以你就别再把眼泪往我身上抹了好不?”因整个人被霸下给抱住动弹不得,她只能勉强地腾出一手来替望仙止止水灾。
身边的一大一小都没理会她,仍旧是一个继续哭他的,一个继续边哭边骂他的。
天哪,早知醒来就得面对这些,她干脆再多睡个几天算了……
“望仙,下来。”
看出她的无奈后,火凤轻声对坐在上头的望仙吩咐,再弯身拉开霸下的手,将连守了青鸾七个日夜,早已是疲累不堪而又哭累的霸下给抱走。
在望仙缓缓爬下床杨后,火凤便把一安心即刻睡着的霸下,轻柔地转交给望仙,再以眼示意望仙,抱着霸下去隔壁房歇歇。
头一回瞧他指挥着那一大一小,且他俩也居然都识相照办,对他全然没了先前的敌意与怀疑……以为自己还没醒的青鸾,不禁再把眼睛睁大些。
“……”怎么几日没见,这个祸水神仙,他就从魔界总管摇身一变,成了一大一小的驯兽师了?
打发完他们两个后,火凤坐至她的身旁,拉来她的细腕替她把过脉后,无言地起身去替她取来一碗早就为她备着的药。
默默喝着还带有微温的芳香药汤,青鸾目不转睛地瞧着火凤那看似有些憔悴的模样,在她将药汤全都喝尽后,他不慌不忙地掏出帕子替她拭去嘴角沾着的汤汁,再收拾好药碗,取来一盆清水放在一旁的小桌边,打了条湿巾替她拭净了整张脸、两条手臂,再重新打湿了帕巾交给她,在她还不知所以时,他转过身,示意她替一身冷汗的自己擦擦身子。
依照他的指示把所有动作都做好后,她伸指点了点他的肩头,他即刻就取走帕巾和水盆,当他再回到她身边时,在他手上,多了柄木梳和一根精致的银簪。
从来没被神这么服侍过的青鸾,不禁在下意识里,两眼悄悄地偷看了他好几眼,当他灵巧的双手开始小心地替她梳起发时,在她心中,突然有了一阵不太好的预感
“那夜,你都看见了?”为了他的异样,她先是小心地选了个还不会惹得他大怒的话题。
“嗯。”他一反以往,只是冷冷淡淡的。
“觉得我可怕吗?”她举起此刻看来完全无异的左臂,在那上头,已见不着那六十个太岁所为她制的捆仙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