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吓不了我。”他梳发的动作开始有点使劲。
与他面对面坐着的青鸾,总觉得一股庞大的火气,正由火凤的身上悄悄朝她袭来,为此觉得冤得莫名其妙的她,才想适时地抗议兼找一下原因时,他梳发的动作愈来愈不温柔。
“为何你要出手帮我?”为免头皮会被他梳着梳着就全都被他谋杀掉,她忙扮出乖相,以讨好的音调问着。
“因你要我帮。”因她懂得识相,这会儿他的手劲减了点。
她皱皱眉,“我从没这么说过。”她是有请他照顾望仙和霸下,可她从没要人帮过她呀。
“就算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他原本变得稍微温柔一点的目光,当下又变得锐利无比。
好……好凶好凶的眼神!
这下青鸾总算真的肯定,这个打认识他起,即没啥脾气的美男神仙,正在暗地里生着她的闷气,可……她到底做错了何事,好惹来这顿他变相的报复?
“唉……”在他扎起她的发髻,动作却一点也不客气时,她很哀怨地叹了口气,“说吧,你究竟是在气我什么?”
就等着她问这句话的火凤,随即放下手中的木梳,一手紧捉住她小小的下颔,怒目横眉地问。
“为何你愿意为画楼做到那种地步?”他最最不满的就是这一点。
“你也知,他是我的恩人。”虽然响雷就近近地打在她的头顶上,不过美男还是美男,他再如何变脸,她还是觉得满赏心悦目的……呃,糟糕,他好像愈瞪愈凶了,可这也不能怪她呀,谁教他天生就是一张迷人的祸水脸,这要她怎么正经得起来?
他铁青着脸,一双火目像要噬她下腹似的。
“就算是报恩,需报到连命都不要了吗?”原本以为她解决了魔界那些在月圆时不会是她对手的魔物,完成画楼的遗言之后,她就会休兵不再战,没想到为了阻止他界众生在那时入侵魔界,她竟不顾一切将所有神力全都耗尽,片点不留!
她究竟知不知道,若不是他当时救得快,她早就不存在这世上了?
“差不多吧。”不觉得这有什么的她,只是搔搔发。
被她的回答给气得满腹风起云涌的他,微微眯细了眼,冷不防地问。
“你爱画楼?”
“应该说,我既爱画楼也爱冰兰。”想起已经离开这世上的那对夫妻,她的眼底便有一丝落寞。“其实,说是爱,也太过了些,我想那应当可说是一种暧昧的依赖,他们夫妻俩有若我的兄姊,也似我的父母般──”
“怎了?”在她突然停下来不再解释,反而一脸迷思地望着他时,他不解地问。
“等等,这位老兄,我同你很熟吗?为何我需要向你解释这些来着?”怪了,这美男神仙以为他是她爹还她家相公啊?她哪有必要他问一句她就答一句?
“……”真想……掐死她。
“我是很感激你救我一命啦,不过,你有必要板着这张后母脸找我兴师兼算帐吗?”她揽眉想了老半天,就是想下出他是打哪来的理所当然。
“……”他错了,他应该直接一掌打死她省事。
“难不成……”她晃了晃想不通的脑袋,然后只是随口问问,“你这是在吃味?”
“没错。”没想到火凤却一脸正经地证实她随口的假设。
不在预料中的答案,令她呆了呆。
今儿个是怎么回事?怎那么多响雷都集中打在她的头顶上?
“我没听错?”她忙不迭地掏掏两耳想再听清楚些。
“没有。”光看她那迟钝的模样,火凤就很后悔他当年干嘛不长眼的看上她。
就在火凤出声承认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沉默静静地笼罩在他俩之间,一直捺着性子等她回答的火凤,在她的老毛病又犯起,直在他面前摇头晃脑,且晃了许久都没停下来时,他习惯性地两掌捧住她的脸庞不准她再晃下去。
不能避、不能闪,就只能盯着他的眼眸看,青鸾在被迫瞧了他许久后,她又是令他抓狂的一叹。
“我能不能当作方才什么都没听见,然后把它给忘了?”这多麻烦呀。
“不能!”险些被她气昏头的火凤,冷肃着一张脸,直接两掌拉过她,低首就是长长的吻她一记。
就在他以为这样能让她终于有点了解他的心情时,岂料她竟偏着脑袋,一手杵着下颔,面上全是无止无尽的烦恼。
“这下子,就真的很难忘了……”明知美色对她最受用,他还来这招?这也太阴险了点吧?
极力忍住想要杀神欲望的火凤,在决定先出去冷静一下被她激出的满腹怒火时,她却小小声的叫住他。
“火凤。”
以为她总算是想通,心中怀抱着一丝丝期待的他,马上转身急急走回她的面前。
她却一脸纳闷,“方才你为何要吻我?”
听了她的话,并再三确认她此时看来再认真不过的表情后,也很想来个仰天长叹的火凤,终于受不了地抚著作疼的额际。
“画楼说的没错,你天生,真的少了根筋……”
离开了那总是不分四季的魔界后,当他们回到人间时,已是人间的岁末了。
绵细的白雪无声地静盖了大地,仅剩与冷冬抗衡的寒梅,仍顽强地挺直身子站在雪地里,为人间留住朵朵清香。
以往望仙这座又破又没香火的土地公庙,在火凤挤进来一块住后,不但变得焕然一新,他甚至还在庙里,以术法盖了三个大院,并在她的院中特意植了数株寒梅,让身子仍是很虚弱,因而没法出门的她赏赏景。
半坐半靠在窗边的青鸾,出神地看着天地间都被笼罩在白茫茫的雪势之中。可,即使她都这么漫不经心了,她那双不想看到的眼,仍是在云里雪中,瞧见了今年当职、成为众年神之首的三十六太岁,正驾乘着四轮泛着火焰的天驹之车,趁着雪势的掩盖,飞快地掠过云间。
今年轮值的太岁……原来是她的三十六师祖啊,就不知在她放弃太岁之职后,这个十九太岁,后来,是否有了别的神顶替了她?
唉,她八成是闲得太透了,竟会想起那些她早告诉自己不需再想之事……
遥想当年,她也曾风光过的。
除开那五个指头就数得出来的怪神仙外,当年的她,在苦过痛过也忍过种种经历后,神法大成后便以十九太岁之姿傲视群神,而身为太岁的她,不仅因恪尽天帝之谕,令天帝赞赏不已,她甚至常被武将神给借调过去,凭着她一身的神法与武功为神界出征。
那时的她,真可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这些,她全都视为是她苦尽甘来所获得的应有报偿,可,事实并非如此。
因她从都不知,为了往上爬,她得踩着多少人的头顶踏上去;她也不晓得,从来都毫不心软达成天帝旨意的她,又为人间造成了多少的伤痛?
太岁,是个大可尽管为善为虐为杀之职,只要她愿,无论她做了什么,从来就无神能够阻止她,但到头来,阻止她继续扮演太岁这一角的,却是凡间一名妇女的一滴清泪。
就只是一滴哀伤之泪而已。
可那滴泪,却重过千斤万斤,甚至重到令她扛不起太岁之职……
“在看什么?”
方从外头回来的火凤,才进她的院想看看她醒了没,就见她直望着外头的天际。
“我的师祖。”她有些怀念地瞧着,远处那具在云间时隐时现的背影,“他的胡子好像又长了些。”所有的师祖里,就属这个师祖的胡子最长了,以往她还曾趁他睡着时替他的胡子绑过麻花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