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声在嘴边咕哝,“我也没迟钝到那种程度吧……”
唇畔隐隐带笑的他,将剥好了的橘子,一片一片塞进她的嘴里,而她也浑然不觉,就这么一口一口的任他喂她吃。
“你为何去魔界?”食欲很好,已经吃掉一整颗的她,在他继续剥第二颗时,忽然想起她好像从没问过他这问题。
“去那儿等你。”他抬起一手,让她把籽吐在他手中的帕上。
“你早料到我会去?”
“因有魔告诉我。”他笑得再奸诈不过,还刻意朝她眨眨眼,“我有共犯的。”
在他冷不防地突然对她大放桃花时,差点就被一片橘子噎死的青鸾,频捶着胸口,并直在心底大喊着,这回她一定要在美色中撑过去……
“别再勾引我了,我定得很辛苦啊……”她边喝着他递过来的茶水,很哀怨地小声说给自己听。
“今儿个我出门买橘时,在铺子里见着了一对小情人正在吵嘴。”他把最后一片橘子递至她的嘴里,“因他们,我想到了一个问题。”
默默吃着最后一片橘子的青鸾,总认为他突如其来的这段话,背后绝对藏了个他真正想问的东西,毕竟上当久了,她也总会学到教训,尤其是在他身上。
“倘若,你深爱的人,有天突然同你说,他忽然发现他不再爱你了,你会如何?”他将剥下的橘皮拿去扔了后,又坐回她的身边取来另一条帕子替她拭嘴。
“嗯……”从没想过这事的她,当下想也不想,就随便胡诌了个答案给他,“若真是如此的话,我会在他死后吃了他。”
吃了他?
猛然瞪大眼的火凤,一脸不可思议地侧首看着她。
“你当真?”
“是啊。”她还一脸理所当然。
“你不问他为何不爱你的理由吗?”有点受惊的火凤,实在是不解她的脑子究竟是怎么想的。
“没必要。”她摇摇食指,“不爱了,就是不爱了,不是因为他不再爱你,而是他已不能再爱了,只是如此而已。”
两眉深锁的火凤,在心底犹豫了又犹豫后,还是很犹豫地再问过一回。
“你当真会将所爱吞下腹?”
“嗯。”注意到他的神情后,没料到他竟以为她说的是真话,她在心底好笑之余,决定还是继续演下去。
他还不肯死心,“没半点转圜的余地?”
“没有。”
“为何你要这么做?”
“因为那样的话,虽然生前他不是我的,至少他死后,我就可以永远拥有他了。”谁会呆得那样做呀?当然是说来吓唬他的。
虽然画楼早早就警告过他了,可他偏不信她的性子能怪到哪儿去,没想到,他当神当了那么久,居然还是有被吓着的一日。
她这尊神仙,未免也太危险了点……
“……我到底该不该重新再考虑一下对像?”
青鸾笑得坏坏的,“考虑什么?”
光看她脸上的笑意,火凤就知方才有神被要了,他没好气地抹抹脸,只好放弃今日继续再探她的心意。
“没什么,夜了,早点歇息。”
“火凤。”
她拿他的问题反过来问,且一脸兴味,“若你所爱之人,有天醒来同你说,她再也不爱你了,你会如何?”
已走到门边的他,一手按着门扉,毫不犹豫对她漾出对她来说颇为致命的微笑。
“我会让她后悔。”
“后悔?”不小心又被眼前的男色闪了一下眼睛,她忍不住揉揉眼再问。
他刻意温情款款地看着她,再配上天籁般的语调,打算迷死她也不偿命。
“我会让她在十年、百年后都惦记着我,并且后悔,她为何要高抬贵手放过我。”
这个嚣张、自负、外加没节操的无良神仙……
差点被迷得晕头转向的青鸾,在他把话说完就走神后,面红耳赤地瞪着纸窗上那具远去的背影,可即使他已经走远了,留在她眼底的温柔面庞,和足以勾神破戒的言语,却始终萦绕在她的心底怎么也挥之不去。
“糟糕。”她一手抚着胸坎里那颗因他而乱乱跳的心,很认真地头痛起来,“这下,真的有点很糟糕了……”
也许是冬日的缘故吧,近来仍在养着身子没事做的青鸾,总爱窝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她的神仙觉,而那两个向来都由她管着的一大一小,老早就抛弃了她,投向火凤的怀抱去了,也因此,日子变得更闲的她,渐渐开始早也睡、晚也睡,一口气睡足这几百年来她没睡饱的份。
不知已睡了多久的青鸾,方自睡海中醒来,见着的即是一屋子的漆黑,在她穿足够厚的衣裳一院找过一院,却没见半个神仙时,她这才想起……几天前听望仙说,就快过年了,他这个土地公这几日得按神界规矩回神界报告这一年的人间之事,而火凤今早在她睡着前,似乎也曾对她说过,他得回昆仑山一趟……
那,霸下呢?
大雪方停,手持一盏灯笼出门找神的青鸾,轻而易举地就找着了霸下最爱跑的地方。
孤坐在河堤上,远跳着对岸的霸下,迎着寒风,动也不动地聆听着尚未结冰的河水水声。大老远即见他这副模样的青鸾,偏首想了想时节,很清楚霸下总是在这时节犯的毛病又出来了。
走路本就摇摇晃晃的她,在雪中走得更加辛苦,发现她前来找他的霸下,只是看她一眼,又调过头去不想理会她。
总算走至霸下的身旁后,青鸾将灯笼插在一旁的雪地上,再弯身抱起霸下,坐在他原本所坐的位置,将他置于她的腿上后,她再将把温暖的大氅打开,将一身冰冷的他和她一起包裹起来。
“今儿个又在扮什么?”很不喜欢被她当个孩子对待的他,窝在她温暖的怀里闷闷地问。
“良家妇女。”
“良家妇女?”她睡昏头啦?
她倒是一脸理所当然,“我都喊你小弟这么多年了,来,叫声姊姊听听。”
“姊姊?”他相当下屑地回首瞪着她,“你少托大占我年纪的便宜!”论实际年纪,他可是大了她几千岁,偏偏她就是只算外表的年纪而已。
“你就配合一下吧。”她硬是把他的头转回去,再倾身搂紧他,“哪,方才你在想谁?”
知道自己什么心事都瞒不过她的霸下,沉默了一会儿,小小声地说着。
“……嘲风。”
“就那个蹲在屋檐上的?”她始终搞不太清楚他的兄弟们各自专司何职。
“嗯。”他点点头,“昨儿个我溜去大街上时,在屋檐上见着了很多它的塑像。”
听着他寂寂的语调,青鸾暗自叹了口气。
她一直都知道,霸下很想要有家人,更希望能一家团圆,可他也明白,这是件永不可能之事。因此当他在大街上行走时,他总会抬起头瞧着屋檐上头的嘲风像,若是经过了庙宇,他便会看着被当作殿角走兽的螭吻……
以前的她,总是天真的认为,降临在霸下身上的事,就像降临在每一个神仙身上的事一样,只要时间久了,眨眨眼,也就都过去了,哪怕是再如何曾经珍惜过的人事物,也都会渐渐遗忘,可顽固的霸下却不是,他从来就没有忘记他曾有过家人这一回事。
低首看怀里不吵不闹的霸下,小小的脸庞迎着刺骨的寒风、微缩着身子,坐在星空下孤单地怀念着他那已有几千年未见过面的家人,一阵很难掩饰的伤怀,自她怀里的孩子身上渐渐染上她的身子,再降落在她心底的坑坑洞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