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吟不语。这未尝不是个办法,至少他已经作了妥协。
“好吧!”她点头,若有所思地偎入了他宽阔而温暖的怀抱里。
***
风沙渐歇,夜空中隐隐出现了一点寒星。
安苏抬起眼,乍见格日勒左眼下垂着泪,她一震,再定睛细看,这才发现那不是眼 泪,而是他左眼那一道可怕的伤痕。
她缓缓地抬起手去轻触他的眼角,“这道疤……真像眼泪。”
他眉心微拢,神情略显恪郁。
“怎么弄伤的?”
他暗忖片刻,似乎在犹豫着讲或不讲。
见他有几分迟疑,安苏窝心地说:“你不想提就别……”
“不,”他打断了她,“对你,我没什么不能讲的。”话落,他沉沉地叹了口气, 然后娓娓道出那道伤痕的由来。
“我两岁时,父亲因为抗辽而身亡;十岁时,母亲又因病去世……”他顿了顿,下 意识地脸了她一记,“十六岁那年,我在叔父作主下与同部的一名少女订亲,就在过门 前,辽军突然到部族里掠夺,然后连我那未过门的妻子也被抢走了……”
说到这儿,他的眼底露出一抹悲伤,“当时我还只是个武艺平平的小伙子,根本保 不住自己的未婚妻,在与辽军争执时,我的眼睛就这么伤了。”
听到这里,安苏再也兴不起任何劝他别攻打辽国的念头了。
他的父亲死在辽军刀下、他的未婚妻又遭辽军强夺……他与辽国有着宿仇,那是谁 都解不开的结。
“要不是当时有位中原来的名医,我的左眼铁定得瞎掉。”
觑见他眼中那略带悲愤的光芒,安苏心想他必定极爱那位未过门即遭强抢的妻子吧 ?思及此,她突然想起一个他曾经喊过的名字……“冷儿,你的未婚妻就是冷儿吧?”
他一怔,这才想起自己之前曾经在她面前冲口喊出冷儿的名字。
他点点头,一言不发。
“你……还想她,还爱她?”她微带幽怨地问。
他沉吟片刻,“我是想她,不过我们分开十几年,说爱……或许太不理智。”
“如果再让你见到她呢?”她百般试探地问。
发现她在吃醋,他忍不住嗤地一笑,“你怕我和她旧情复燃?”
“不无可能。”她小嘴一嘟,“毕竟你们相爱过。”
“相爱……”他无意识地喟叹着,“与其说我们相爱过,倒不如说是觉得遗憾。”
“我不懂。”她纳闷地道。
他凄迷一笑,“我一直为当初保护不了她而内疚不已,直到现在……我还是常常在 想,如果她过得不幸福,那都是我的错,而这个错是我一辈子都弥补不了的。”
“假如有一天你见了她,发现她不幸福,那你会……”她像个吃醋的小妻子般问个 不停。
“我会把她带回大金。”他毫不考虑地说。
安苏沉下脸,一副委屈又哀怨的模样。
“你别那种表情。”他在她额头上轻吻,温柔地开口:“即使我将她带回大金,你 还是我想要的女人。”
她峨眉轻锁,小可怜似的说:“如果当初她没被抢走,现在一定替你生了一窝孩子 了……”
“应该是吧!”他眉心微拢,若有所思。
她抬起眼凝睇着他,“你……你一定很恨大辽?”她怯怯地问。
他哼地苦笑,“不能说不恨。”即使面对的是身为辽人的她,他还是诚实地坦言。
她一脸愁容地凝望着他,“我代替那些杀你父亲、夺你妻子的辽国人向你道歉,不 过并不是所有的辽人都是那样的。”
“安苏,”他了然一笑,“为了你,我会试着不仇视辽人的。”
“格日勒……”她重新投入他怀中,幽幽地道:“不如你卸去军职,我们一起去放 牧维生,然后将世间的纷纷扰扰置之度外……”
“可以。”他说。
“真的?”她兴奋地望着他。
他点点头,“等我助大金一统大漠,我定会陪你放牧维生,不理世事。”
她神情一沉,又是忧忡。
不过往好的方面想,她跟他在一起,至少可以当他与辽人之间的桥梁,以减少摩擦 嫌隙的产生。
思及此,她不禁又宽心一些。
第六章
天色刚亮,格日勒便带着安苏回到了营地。
“将军回来了!”在营地外围的守卫飞快地奔回营地报告着。
听见格日勒回来的消息,阿忽利及几名百夫长立刻趋前迎接。“将军,你可回来了 。”
阿忽利的视线触及端坐在马背上的安苏时,乍地闪过极深的敌意。
安苏早已习惯他的敌视,况且以他那种忠心耿耿的性格,也难怪会对她存有敌意及 戒心,毕竟她曾经统领鬼面军到处奇袭大金军队。
格日勒跃下马背,“阿忽利,准备拔营。”
“将军不是说午前拔营吗?”阿忽利疑惑地问。
“我想快点到达呼伦城。”
其实,他执意攻下呼伦城是有用意的,不过地一直没告诉任何人。
呼伦城是由辽国大将安是驻守,而当年冷儿就是被安晟的军队带走的。
当时安晟的部属说要带冷儿回去当他的继室,所以只要他攻进呼伦城,找到将军府 ,他一定就能见到冷儿,他……他要亲眼看看她这些年过得如何。
睇见他眼中那带着侵略性的耀眼光芒,安苏的心里亦是忧忡。
只要一进呼伦城,格日勒迟早都会发现她的真正身份,到时他会不会因为她是辽国 大将之女而放弃她?而父亲又会不会因为她跟随了大金苍狼军的格日勒而气恼呢?
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像是被绑上了千斤重的铅块般沉重。
***
用过晚饭后,安苏先行回到主帐。
“站着!”
刚掀起帐帘,一个低沉的声音喝住了她。
她回头一看,是一脸严肃而恼怒的阿忽利。
“阿忽利百夫长,有什么事吗?”他是格日勒的亲信,她自然也是十分敬重。
阿忽利冷哼一记,“别以为将军宠信你,我就会相信你。”
“百夫长……”
他又哼道:“身为鬼面军的头儿,你怎么可能向大金轮诚?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说着,他恶狠狠地瞪着安苏,“你杀不了将军,就以美色诱惑他,难道不是想借机击 垮苍狼军!?”
“你误会了,我……”她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我会盯着你的!”他直指着她的鼻头,“如果你敢轻举妄动,我就第一个杀了你 !”
安苏万般无奈地望着他,“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不过……”她喟叹一记,又道:“ 我对格日勒是真心的,这一点……时间能证明。”
阿忽利不屑地冷哼,“这些话,你去对将军说比较有用,对我则免了!”
她上次串通鬼面军的余党毒杀左将军,可是不争的事实!想教他相信这样的女人? 免谈!
“要不是你长得像冷儿姑娘,将军看都不看你一眼。”阿忽利恨恨地说:“等将军 发现你和冷儿姑娘根本不能相比时,他自然也不会再宠溺你!”
话罢,他转身便走,全然未发现安苏脸上惊愕受伤的神情。
“百夫长……”她声线抖颤地说:“你说……我像冷儿姑娘?”
阿忽利转过头来,“没错!将军就是看上你长得像冷儿姑娘。”说完,他头也不回 地走了。
安苏像根冻结了的冰棍伫立着,一动也不动。
她像冷儿?原来是这样……难怪上次格日勒会看着她,却唤出冷儿的名字……他说 他对冷儿只余愧疚、只剩遗憾,那都是骗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