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吧!吃不完的部分,我再帮你。”他早就料到她的小鸡食量一定应付不来,所以才没有替自己点牛排,准备接收她吃剩的。
“我要吃你的三明治。”这么大一块血淋淋的肉,反而让她没胃口。
他看看被自己啃了两口的面包,拿起刀子把三明治切成三段,把中间馅料最均匀的那一段递给她。她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
他宠爱她,她接受他的宠爱,两人的举动如此出自,犹如相处多年的男女朋友。
胃里垫了点东西,她终于恢复了一些精神,佣懒地环顾四周,开始打量餐厅里的摆设。
“这里的气氛真是不错,你常来?”她拿了一根他盘里的薯条。
“我的食量大,而这里的食物好吃又分量多,价钱也合理,所以每次来堪萨斯市送完货,都会到这里来用餐。”他随着她的眼光扫视周围,毫不意外地看到好几桌客人频频注意他们。
这种在地人的餐厅很少有东方人会来消费。即使有,也不是像她这样明艳绝伦的。
若早知一件平凡的棉T恤和布裙穿在她身上,也会有盛装出席的效果,他宁愿留在房间里吃外卖,看电视。柯纳瞪退好几道垂涎的男性目光时,不悦地想。
才正想着,她的目光与另一桌的客人一触,随意丢了个浅笑过去,那个秃头肥胖的中年男人差点忘了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直到东方美女面前的壮汉以雷射光的视线烧灼他,中年男人才飞快低下来,埋头加餐饭。
雪不知道他的心里正在犯嘀咕,啃了一大半的三明治也吃不下了,随手往他前面一推,就算是处理掉了。
“聊聊开卡车这一行吧!”她懒懒地起了个话题。“你们是领货运公司的薪水,或者跑单帮?”
“都有。”他喝一口生啤酒。“我加入了我父亲生前的那家货运公司,不过不领薪水,而是算趟数,公司替我们接生意和处理一些纸上作业,每一趟他们抽三成。”
“听起来有点像计程车的靠行制度。”她啜一口柳橙汁。
“计程车也是职业驾驶,只是他们负责载人,我们负责运货,路程跑得比他们广而已。”
“你每出一趟任务需要花多久时间?”
“公司通常会帮我们安排一站扣着一站,从西岸开始,载送到中部的转运点,再驶往东岸,最后轮一圈回西岸。整趟跑下来从半个月到一个月不等,就看中途停几站了。”
“哇,那你一定逛过整个美国好几圈。”她微感惊异。
“本土的四十八个州我早就熟得像自家后院。”他笑道。
柯纳一个人吃掉整盘牛排、三分之二的三明治,正在啖她吃不完的那一份时,餐厅里进来了一个新客人。
柯纳背对着门口,看不见对方,但雪看得一清二楚。
那个光头男人的吨位超级惊人,柯纳已经是个强壮的大块头了,那人矮他半颗头,却起码比他重上一半,看起来有四、五十岁的年纪。
对方环顾餐厅四周,像是在找位子,眼光瞄到柯纳的背影时,猛然一变,多肉的脸上泛起狰狞的怒气。
“柯纳。”她轻声提醒。
“嗯?”他挑眉,下意识回头一瞟。
光头男人已经杀到他们的桌位旁。
“你这个小子居然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如雷的暴吼让餐厅里刹那间安静下来。
“大麦,是我先来的。”柯纳平静地提醒。
“谁先来都一样,你敢出现在我面前,就是找死!”大麦火红的怒眼里只容得下这个死敌。
“大麦,你也是来吃晚餐的,那就找张桌子坐下来,好好吃你的牛排,我不想跟你吵。”他一脸无聊的表情。
“怎么?你这个娘娘腔的小子,没有勇气来一场男人对男人的胜负吗?”大麦震天大吼。
娘娘腔,雪轻笑了出来。这是她第一次听见有人用“娘娘腔”这三个字来形容一个一百九十公分、九十公斤重、虎背熊腰的大汉。不过,她瞄了体型更庞大的大麦一眼,或许和其他满脸横向的卡车司机相此,年轻英俊的柯纳确实是“娘娘腔”了一点。
她的笑声顿时攫住大麦的注意力。
他恶狠狠地往下一瞥,打算发作。看清了她的容貌之后,不禁一愣。
雪浑若无事,继续喝她的柳橙汁,看窗外街景,对两个男人都不看一眼。
大麦从惊异中回过神来,讪笑道:“怎么?你黑妞玩不过瘾,又换口味玩起日本……”顿了一顿,“女人。”
本来他想说“日本鸡”的,然而,大麦下意识就是无法使用“鸡”来形容这位清致明艳的东方佳丽。
柯纳脸色一沉。
“不是所有东方人都是日本人。”简洁地说完,他站起身向她伸手。“雪,我们走吧!”
“嗯。”她没意见。
见他想走,大麦用力推他一把。“你想上哪儿去?”
柯纳撞到桌子,把另一方的雪给推跌回椅子上去。她的大腿敲到桌缘,眉心轻轻扭了起来。
“大麦,有任何事随时欢迎你来找我,不必在人家的餐厅制造麻烦!”柯纳紧握双拳,努力克制自己的脾气。有雪在场,他怕会误伤了她,才不愿和大麦起冲突,他最好别太试自己的运气。
“你说什么?”大麦恐吓地揪住他衣襟。
“嘿!嘿!嘿!你们想做什么?”餐厅经理火速从里间抢出来。“我不想惹上任何麻烦,你们有问题就到外头解决!请立刻离开我的餐厅,不然我要报警了。”
柯纳用力挥开大麦的手,冷冷瞄他一眼。
“走。”他干脆直接把她抱进怀里,丢下两张十元纸钞,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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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平稳地驶在堪萨斯市的街巷里,两人都没有说话。柯纳的思潮起伏,情绪渐渐从方才的亢动平息下来;而她,一迳儿安恬地坐在车位上,街灯从窗外闪过,在她身上投下迷离的光影。
“刚才有没有吓到你?”他终于开口,右手越过方向杆握住她。
“没有。”雪把玩他的手指,没有进一步。
他瞄她一眼。“你不问我原委吗?”
“嗯?”她微怔一下,才恍然说:“我怕会问到你不想谈的私事。”
“我不介意。”柯纳有些暗恼。只要话题一涉及两个人的背景,她就会表现得非常被动。
听出他的郁郁,雪恶作剧地拉高他的手,咬了一口。
“那位先生为什么这么生气?”她乖乖配合。
这才像话!柯纳揉揉她的青丝。
“我们替同一家货运行送货。前阵子他的卡车太老旧了,半路上经常抛锚,好几趟货都严重脱班,收件公司气得向我们运货行要求赔偿,货运行不愿意继续赔钱,只好把他的长途线转给我跑。”
“既然是公司和他自己的问题,他怪你又有什么用?”
“大麦需要钱整顿卡车。”他解释道:“车班少了,能赚的钱就少,问题就无法解决,他也就会继续脱班,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如果我不接走他的线,多给他一点时间攒钱修车,他就渐渐能回复到常轨。而公司找人接他的班之时,只要没有人愿意接下来,公司还是非等他调整回来不可。可是我同意接手,等于害他受了双重损失。”
“那也得真的没人愿意接才行,即使你不出面,还是会被别人截走呀。”她仍然不解。
“没错!可是我也就不必面对大麦的怒气了。”他叹了口气。“他以前和我父亲是朋友,可以的话,我不愿意和他交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