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愈问愈觉得不对劲,“就算我现下已事先告诉了你,日后你还是要历劫来这座人间?”
“对。”
望着那双清澈且从未动摇过的眼眸,她更是理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这真值得吗?”为什么要为佛界做到这种程度?她的人生并不是她自己的倒也罢了,他呢?他并不是这般啊,这又是何苦?
对于这问题,他早有了答案,“值不值得,这不该由你我来论断。”
“但也不该交由佛界来论断。”她瞪视着他,攀上了房檐的朝阳直射进她的眼底。
他叹了口气,“原本,今日我来,是想按佛界之命处理一下这个大问题的,但我想,我还是把你交给你自个儿去处理好了。”闲事管多了,日后是会有报应的,反正最坏的下场,顶多就是让佛界亲自出马收拾她而已。
在他来到之前,就已做了最坏打算的子问,面对这等平空掉下来的好运道,一时之间,她反而有点不敢相信。
“你真要放我一马?”他……怎么这么好说话?佛界之佛不会个个都像他吧?
他瞄了瞄她的身子,叹息连天地走至一旁,摘了朵已开了数日,眼看再过不久就将凋零的牡丹。
“就如你的意吧。”在将花儿交给她时,他意有所指地说着:“反正,你再怎么添乱子,也没有多久了。”唉,帮与不帮皆不是,除了照她所说的袖手旁观外,眼下也找不着其余的方法了。
很清楚他不想说白的是什么,子问莫可奈何地笑了笑。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他转过身,两手背在身后慢吞吞地踱向后门,不一会儿,他又回过头来,“对了,别急着叫你的那些鬼朋鬼友回来,我想他们还是继续在外头躲上一阵会较好。”
难道还有谁要来不成?
一直躲在外面避风头的广目,强压下满腹的心慌,不顾晴空前脚才走,即已冒险犯难地火速赶回庄内。
“子……子问?”
她讶然地睁大眼,赶紧上前扶住连站都还站不太稳的他。
“你还好吧?”居然这时就赶回来……整座山庄的佛气尚未散尽,他是嫌晴空的道行不够高,还是嫌他的命不够短?
“只是有点不适罢了。”脑际昏昏沉沉的他,忙不迭地以两掌捧住自己的脑袋,“方才的那位……是你的旧识?”听法王说,她似乎是跟佛界有着什么过节,不过法王说得不清不楚,而像是知道内情的大师兄,则是打从带她回来后,就对此事只字未提过。
“不是。”差点就被他靠在她身上的体重给压垮,她吃力地将他给扶去廊上坐妥。
相处久了,也多少摸清楚她那总喜欢隐瞒着他们实情的本性,坐在廊上的广目扁着嘴,表情有些落寞地道。
“我虽脑袋不灵光,但,我也不蠢。”
“广目……”
“你既不想解释,我也不会多问一句,只是,这个登门的客人法力强大到我们全都得出庄避上一避,且你似乎又对他怀有点敌意,那么今日发生之事,我有责——”
她飞快地截断他的话尾,“别告诉你家大师兄。”
广目顿时拉长了一张苦瓜脸,“日后他若知道了,他不会放过我的……”就知道她的八字天生和他们这票师弟相冲。
“放心,他不会知情的。”她亲切地朝他笑笑,很有默契地一掌拍上他的肩。
他速速回想起上一回的经验,“又要我装聋作哑还扮瞎……”
方才还照得一地耀眼的朝阳,突不其然地遭几朵造型怪异的云朵遮去了半片天,广目顺着她仰望的方向看去,并在她忽地转过头,笑咪咪地对他又是勤拍肩又是摸摸头时,他相当认命地问。
“你又有客人来了?”
“嗯,这位客人你上回也见过。”不想被打扰的她,直推着他往外头走,“若你不想挨他的掌风,还是再去避一避吧。”
找寻了好久,最终才在各方的打探下,终于找到了这座山庄的落脚之处,皇甫迟尚未靠近这儿之前,即察觉了晴空所残留的气息,为此,他还在庄外多候了好一阵,只因为,那名来自佛界的佛不是别人,正是佛界里万中选一,特意挑出来专门对付他们这些修罗的圣徒。
确定晴空已定得够远后才人庄的他,依着她与晴空截然不同的气息来到后院,头一眼所见的,即是她手中香气浓郁薰人,一身春风艳色的花儿,因它看上去,就像此亥Ⅱ的她一样。
没来由的愤怒,像是一涌而上的浪涛,后知后觉的他,这时才明白,那日她为何会特意找上他,并丢了个难题,让他本就为了己身之事心烦意乱的心情,更是乱上添乱。
“你快死了,是不是?”
“她不想再有所隐瞒,“对。”
“你是佛界之佛?”之前见面时,对于她来自哪儿,他全都猜遍了,偏偏独漏佛界这一门。
“我并不是,充其量,仅只是个佛物而已,而我的职责是守护与怜悯。”她掀起覆额的发,让他瞧清楚在她的额际,并没有任何佛印或是属于佛界的记号。
愈听她说.一句,皇甫迟便愈觉得,她是个临江垂钓的渔人,而他,则是受到了引诱,主动上钩的鱼儿,她没有耗费丝毫气力,只是趁着他来到了选择的关口之际,在暗地里偷偷推了他一把,然而就算是这样,就算他老早就察觉了这之间有古陆,奈何他就是上钩了不肯松口,反倒正好称了她的心意。
“你想为这座人间留下些什么丁’他面上尽是上当后的不情愿。
她再给了他一个让他更加后悔的答案。
“你。”对这人间来说,世上最珍贵,也最独一无二的珍宝也只有他了。
“开什么玩笑……”满腔怒火的皇甫迟,想也不想地扬起衣袖,一掌掀翻了远处东院的院顶。“从头到尾,你就只是想找个替身?”
“我知道我无权那么自私。”为免他老兄的火气大到拆了整座山庄,害得她难以向滕玉交代,子问边说边快步凑至他的面前,然后将手中的牡丹轻搁在他的颈上阻止他再造反。
“可是你却将你的心愿托给了我。”见识过她的功夫,因此而动弹不得的他,恼火地瞪着眼前这张毫无半点愧色的脸蛋,“告诉我,为什么是我?”
她的叹息比海还深,“能托给别人的话,我又怎会去为难你?问题是,除了你,我是真的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她也挣扎过很久啊,六界里挑来挑去,结果连个渣也挑不出来,最后她才不得不找上风险比任何一界众生都来得大的他。
“理由?”一迳隐忍的他。直接瞪掉她下一个来到嘴边的叹息,逼得她不得不承认。
“因我很羡慕你的爱。”
他怔了怔,“爱?”
她微笑地将花儿塞进他的怀里,照旧地一把拖过他的臂膀,强迫性地拉着全身僵硬的他陪她往花径深处走。
“你的爱,是一种永恒,一旦你作了决定就不会再改变,而这事,世上也就只有修罗才办得到。”
“你办不到吗?”她口中所说的那种事,应该是她才办得到吧?至少眼下的他就没有那份心,也压根就不认为他有那等天分。
她摇摇头,“办不到。”她的耐心。也就这数百年而已,再多的话,她不是会因此被逼疯,就是会设法杀了她自己,以求永远的不看不理,说得更明白些,她没有晴空的大爱,也没有皇甫迟的执着,她和任何一界的众生一样胆小自私,她只是想好好过一回真正的人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