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如翔舞不会不明白,况且叶家乃商贾大富之家,根本犯不着蹚这浑水,为公主办事又是为何?为他吗?
叶翔舞定定的瞧了他一眼,轻呼一口气,她多少明白他的意思,可话若是说透了,岂不是很没意思?“我回去了。”
“等等。”他迅速抓住她的手。“咱俩难得在此遇见,干脆玩玩再回去。”
“玩?”叶小姐不乐意的试着抽手,但他却拽得死紧。
“是呀,你师兄我在那闷的不得了的皇宫里都快憋死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能不玩个够本?”他说着忽然回头,笑道:“翔舞,我带你去看月亮,咱们好久没一起看月亮了。”
叶翔舞一时怔愕住,不及反应就已被他拽着跑。
“今晚星子密布,没有月亮。”她不领情的回道,但脚下的步子却不见迟缓。
“不是。”他回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叶翔舞不禁微拧眉心,他这模样总教她疑惑。“月亮藏在你我心中,看的,不过是回忆。”
回忆……
浓密的长睫垂下,掩去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神色。
☆ ☆ ☆ ☆ ☆ ☆
慕笑尘拉着她来到湖边的一棵矮壮大树下,一如往常地想抱她上树,反正她身形依然娇小,没什么太大变化。
“你干什么?”叶翔舞有些惊诧地瞧着他摩拳擦掌的动作。
“乖翔舞,师兄抱你上去呀。”他嬉皮笑脸地回道。
叶翔舞平静的缓了缓气,吐出一句“不用”,便挽起袖口,拎了拎裙角,三、两下爬上树去,端端正正的坐着。
慕笑尘惊得合不拢嘴,仿佛被人抢走掌中的东西般,心底莫名涌起强烈的失落感。
“你要不要上来?”
顶上传来她的声音,他才灵活地爬上树,坐定后还来不及开口称赞她,就被她接踵而来的问题问倒。
“我问你,你匆忙离开,只是为了急着下山,没有别的原因了?”他那么迫切的离开,让她耿耿于怀。
“别的原因……”他低喃地重复她的话,似有思索,当察觉心中有异时,又立刻展开笑靥。
“若要说有别的原因,大概就是厌烦了老头,还有……”他意有所指的看了她一眼。“不就是你要回来找我算帐嘛。”
“你打算今生都待在宫中,为二皇子效力了?”叶翔舞紧接着又问。
“翔舞,你变得咄咄逼人了。”他不答反笑,叶翔舞愣了一下,静默下来。
“我不过是想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何事罢了!”慕笑尘的声音倏忽低沉,表情认真了起来。“皇宫是一个华丽又密闭的笼子,玩够了就要明哲保身,是时候就该退出来,况且天下这么大,岂是区区皇宫就可以让我度过今生。”
“想脱身谈何容易?二皇子会那么简单放你走?”
“所以,替他成就大业是迫在眉睫的任务,如此一来,我才有离开的理由。”他突然转头看她。“翔舞,你要帮公王,我不会阻止你,可是公主和二皇子本是一家人,你我二人,要懂得适时抽身。”
“我明白。”叶翔舞点头低语。“本就没有兴风作浪的打算。”
是因为知道他参与其中,她才多了分心思,不然,惊澜公主不曾强求她帮忙。
叶翔舞微微偏头打量他,他看着眼底那片在无月的夜色下黝黑的湖水,唇角微弯,一如既往的戏谑调笑,可面容上透着几许认真,真让她一时间移不开眼。
“嗯?”仿佛察觉她的注视,慕笑尘看向她,她急忙别过头,调转视线。
现在,换成他凝视她,那眼中混杂着无奈和疑惑,以及不自知却无法掩饰压抑的深沉。
再见她,究竟是对还是错?明明已遏制住一切地离开,却又不自禁回来,这算是自投罗网、自行毁灭吗?
饶是聪明如他,也是不知啊……
☆ ☆ ☆ ☆ ☆ ☆
七情缺一的命格。
慕笑尘独坐窗前,脸上扬笑,不由地忆起老头曾经说过的话。
喜、怒、哀、惧、爱、恶、欲,他独独缺了爱。
大爱如苍生社稷,小爱如儿女私情,皆不得动之、为之,否则心神俱焚。
心神俱焚呐……
当初老头说这些话时,他嬉笑听之,根本不放在心上,什么缺情少爱、什么心神俱焚,如果不会发生,再悲惨又有何惧?
佛祖大概也是为了惩罚他的不敬,偏偏送来了叶翔舞,竟还让他有所察觉。
为什么就是缺了爱呢?缺什么不好,偏偏缺这个!
老头总算说准了一句话,他会后悔,他迟早会后悔的。
不知心毁人死是何种感觉,他只知人死了便一切不可为,万般皆是空。可到底是心神俱焚让人害怕?还是见不到她更教人恐惧?
双眼微眯,一向嬉笑的脸上再也见不着半点戏谑,那张俊秀的脸,有着超乎常人的冷静与睿智。
可再聪明的人,也有烦恼事,而他,竟是如此刻骨铭心的恼。
都离开了,为何还要回来?
如果当时他不提不说,二皇子又岂会知道翔舞,又如何会有此次行程?
心口绞痛,这滋味他已在不知不觉中尝过,在那次无意识的亲近后。
她问他匆忙离开的原因,说穿了,不就是害怕吗?只是自己不愿告诉她这种无地自容的事。
慕笑尘的笑容惨淡,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样的情绪,会有不敢面对的一天。
如果没遇上她就好了,一个人肆意狂妄也罢,胡作非为也好,总是嬉笑畅快一生。
但没了她,他也不会知道原来心坎上挂着件宝贝,是这等滋味。
此时,他竟如此痛恨那该死的命格,纵使他再聪明不凡,是天下第一又如何?四年来也寻不到转命的法子,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竟然如此的……可恨呐……
第六章
十里闻名的“百香居”,向来都是门庭若市,人满为患的景象。
姑且不论平常百姓是否舍得花上足月的饷银来这儿消遣一回,就算是荷包满满的富裕人家,想来,也得先掂量有没有自个儿的份儿。
此时宽敞的福字一号“福临门”,叶翔舞正做东设宴款待生意上的朋友。
精绣坊的大老板杜怀山,多年前就与叶家建立起合作关系,叶家的绸缎庄最大的客户除了皇宫外,便是这王朝第一的精绣坊。
杜怀山是一名谨慎精明的商人,年逾六十仍旧精神矍铄,杜家绣坊的口碑好、实力强,和叶家也已合作多年。
仅有一次的失误也因处理妥当,得到杜怀山的谅解,延续了双方的合作关系。
自她接手叶家产业,杜怀山也不曾仗着自己的辈分,而欺她年少持家,生意往来一如既往。
当然,她也不会笨到让别人欺压,但杜怀山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信誉、财力皆妤的客户。
对于买卖双方来讲,货品质量佳,付款及时,都是再好不过的事,因此对叶、杜两家而言,双方都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放掉的合作对象。
“翔舞,你经营的手法越来越让我这个老头子惊讶了。”杜怀山看着亲自为他斟茶的叶翔舞,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丫头,几年前便瞧出她的不凡,却没想到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老爷子说这种话是想让翔舞汗颜呀!”叶翔舞巧笑倩兮,语调轻快。
“哪儿的话,你该知道老头子并非花言巧语之人。”
“我知道,您是给我们后辈机会,不过……”叶翔舞顿了顿,继而笑道:“老爷子,我跟您谈桩生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