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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快爬上中天,游湖冶荡的人潮逐渐退去。风盼盼一会儿蹑足潜行,一会儿拔足飞奔,短短两个时辰已累得她气喘咻咻,恨不得把舌头吐出来帮忙散热。
远处传来清悠的钟声,不知是北山的灵隐寺,抑或南山的净濨寺,响起了晚钟。嗄!此刻正是她和那漕帮老大的春宵良夜,艳姨娘不知是否已经发现她不告而别,有没有派人出来搜捕她?
风盼盼抓紧装着她全部家当的小包袱,恓恓惶惶上孤山,踏苏堤,到了西冷桥畔,前脚突地踩空,险险一跤跌入西湖里,幸亏有个人及时拎住她的后领,一把将她提了起来。
“当心。”
回眸一瞧,站在她身后的是个身量伟岸雄健,样貌骠悍冷冽的男子,按他的外形判断约莫四十上下年纪。
“谢谢你,这位大……”呃,叫大叔还是叫大哥适当?“老大哥。”加个老字比较不吃亏,毕竟她才十八岁多一点点。
她囗里的老大哥并没有作任何回应,只见他如子夜寒星的双眼凛然发直,薄而弧度优美的唇轻轻翕动,整个人不知哪儿不对劲,僵硬地怔愣在当杨。
该不会是她那个“老”字,把他给吓坏了吧?他的确不年轻嘛。
“这位大哥,你……”
“你是风盼盼?”他骤尔擒住她的手腕,厉声问。黛屑轻扫沾闲愁,一方朱唇含春情,两泓碧波似临江,呵!这般惊人的美丽,与他的忆容几无二致。世上再也不会有如此相像的人了。
要糟!盼盼胸囗沉笃地给撞了下,冷汗迅速由手心沁出。她这身朴素装扮,竟然有人能够一眼认出。他是谁?
狠狠咽下数口唾漠,把浮躁的心绪赶紧按下,脑子飞快翻转,确定他真的不是她的恩客后,才稍稍安了心。
“老大哥你也认得我姐姐?这么说你一定也去过风轩罗。”慢着,去过那儿的泰半不是什么好人,神情不必表现得这么亲切,赶快把笑容收起来。
“我没去过那种地方,我是猜的。”豫颢天听说她不是风盼盼虽显得有些儿失望,可还不肯放开她,双目直勾勾的盯着她虽不施脂粉,依然娉婷绝俗的脸蛋。“你果真是风盼盼的妹妹?”
“如假包换。”骗死人不偿命是艳娘教给她们的金玉良言。“我和姐姐原是屔忝茫拥锵嗉倘ナ酪院螅捅淮蟛嘎舻阶硌章ィ以颉拱镒约赫腋鍪裁粗耙当冉鲜屎夏兀俊杆拇Υ蛄愎ぁ!?
“噢?”他已信了几成,从她的衣着装扮看来,确和一般的卖笑女子大相迳庭。再说,此时风盼盼应该已经在风轩等候他多时,怎可能出现在这儿。
豫颢天为自己的失态歉然一笑。“真对不住,我一时认错了人,请你海涵。”
“没关系、没关系。”盼盼仓卒把手抢回来,唉,他力道还真大,抓得她好疼。“刚刚多亏你拉我一把,否则我恐怕已掉进水里喂鱼去了。”互相客套完毕,可以闪人了吧?“那么我……”
“敢问姑娘大名?现住何处?”
好个罗嗦男,萍水相逢嘛,点个头笑两声也就是了,何必在乎彼此谁是谁?
“我叫风可人,现住东华街双茶坊巷子底。”一谎百谎,累死人了。“如果没事,我要赶着回去歇息了,有空来坐哦。”
嗄!要死了,方才说什么来着?她现在已是“良家妇女”,怎能没事就邀人家来坐,万一不小心露了馅不惨毙了。
“我会的。”豫颢天饶有兴味地回答,脸上居然还衔着灿烂的笑靥,而这张笑容可真是好看极了。多谢月儿娘娘及时露脸,让她得以瞧见如此神伟俊朗的相貌。
“呃……那好,我等……哦,呃,不不不,我是说,那我先走一步了。”待会儿一定要狠狠掴自己一百下耳光,把过往所有的坏毛病和囗头禅统统改掉。
快走快走,再谈下去,她包准会现出原形。怎知,盼盼才拎着包袱走不到两步,又让他给叫住。
“想再请教风姑娘一件事。”和艳娘约好亥时正,他明明已经迟到了,却还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什么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可没时间在这儿和你穷蘑菇。
“既然令姐是红遍江南的名妓,你为什么还需要靠打零工度日?”
嘿!你管得未免也太宽了吧,人家高兴不行啊?
盼盼嘴角牵动了下,将不满的情绪一一强咽回肚子里去。“姐姐过的是‘花非花,若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的卖笑生涯,赚的是血泪钱,我怎么还好意思向她伸手?”
豫颢天一听心灵受到极大的震撼,久久无法言语。
他还去风轩做什么?他已经找到他要找的人了呀。与其耗费钜款买下一名镇日生张熟魏,习惯送往迎来,也许还十分低俗浅薄,非常虚荣无知的妓女,倒不如要个冰清玉洁,聪颖灵秀的平凡女子。
呵,尘封了六年的心扉,就在今夜,于西湖桥畔,为一名寒门女子而重新开启。莫非天意?
“风姑娘——”他一句话未歇,由背后两旁突然跳出了四、五个手执大刀的抢匪。
“不许动,这是抢劫。”为首的大汉一声吆喝,他的手下马上将豫颢天和风盼盼团团围住。“乖乖把荷包拿出来,还有身上值钱的手饰一并解下来。”
大胆狂徒!豫颢天正待发作,风盼盼已沉不住气,一手插腰,一手气呼呼地戳向那首领。
“年纪轻轻不学好,学人家当土匪?你娘没教你凡事得自食其力,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不义之财不可得,否则会遭天打雷劈拉肚子?”
“为……为什么天打雷劈还会拉肚子?”土匪头从没被这么漂亮的姑娘用力戳着胸囗,登时面红耳赤得不知所措。
“连这你也不晓得,还好意思出来混?”盼盼不屑地摇头如撞钟。“抢了别人的钱就会遭天打雷劈,之后再拿着那些不义之财去买东西吃就会拉肚子,这是基本常识。老大哥,你说是不是?”
有这种说法吗?豫颢天疑惑地一愕,盼盼立刻用手肘偷偷撞他腰腹,暗示他别扯后腿。
“没错。”怪了,他干么要陪她瞎扯,这群毛贼根本不成气候,三两下就可让他们抱头鼠窜的呀。
“大哥,别听这女人胡说八道,快叫他把钱拿出来。”土匪头的手下提醒他。
“说的也是。”土匪头把刀子指向豫颢天。“把钱拿出来听到没有?”
“喂,我刚才讲的你全当耳边风啦?”盼盼火大地把他的刀子拨开,这回改指他的鼻头。“也不看清这位老哥都一大把年纪了,你还好意思抢他,不免得很丢脸吗?”她直觉这位斯文倜傥的老大哥铁定手无缚鸡之力,如果不帮忙劝退这些抢匪,他将难逃被抢夺一空的噩运。
“没你的事,滚一边去。”土匪看她粗衣布裙,料想她也没几个钱好让他们抢,于是把目标全对准锦衣华服的豫颢天。
“他们要抢的是我,你就先到那边桥墩坐一下好了。”豫颢天可不希望等一下动起手来伤了她。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曾有恩于我,我怎能见死不救?”盼盼没别的优点,就是憨劲十足。她自有主张地面向土匪头道:“我问你,你是不是个小毛贼?”
“当然不是。”就算是他也不会承认。“我们全是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土匪头大言不惭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