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赤芍,我向你介绍……这一位是我提过的结拜二哥,白云合。”牛舍弃轻声细语地牵着皇甫赤芍,将白衣男子介绍予她认识。
皇甫赤芍忙以衣袖挡住白云合的目光,“幸会。”
牛舍秉解释道:“老二,我娘子对美男子过敏,只要是长相俊俏的人,她都会浑身不舒服。”
皇甫赤芍猛点头。没错,而且越俊的人会今她的症状越严重——惨了,红疹子冒出鼻尖了啦口
“多谢弟妹的夸奖。”白云合浅笑以对。
两人再度坐回木桌前,泡茶聊天,在皇甫赤芍回来前,两个大男人把不该讲的全讲遍了,现下只有互相寒暄的份。
“没想到你是咱们四个中最早成亲的人,耿介。”白云合突然以一个皇甫赤芍全然陌生的名字称呼它的相公,今她竖起耳朵仔细收听他们的对话。
“现在的生活就是我一直追寻的。”牛舍弃回他一个笑容,“你呢?还是不打算成亲?下一个成亲的应该是炎官吧!”石炎官在他们结拜兄弟中排行老四,为人热情如火,豪气又开朗。
“这正是我来打扰你乎静生活的最重要之事,下一个要成亲的人是红豆。”
“红豆?!她今年不过牙及竿,哪个小毛头要娶她?是黄魑?青魍?他们怎么可能过得了你们这关?”他念出脑中仅记得的同龄少年,但白云台一一摇头否定掉。
“还有另外一件事也得告诉你。”白云合放下茶杯,玉雕般白玉容颜荡漾着轻浅的无奈笑意,“我也要成亲了。”
这消息太惊人了!牛舍弃一怔,不慎摔碎手里瓷杯。“你?最不可能娶妻的白云合?”
“这种称谓我可不担哦。”白云台朝他摇摇指。耿介和炎官怎么老是认为他此生都不会娶妻生子呢?
“那大伙岂不是双喜临门?太巧了,你怎么赶着与红豆同时成亲呢?”
“笨牛。”皇甫赤芍在他身后冷冷提醒着:“你二哥是新郎倌,新嫁娘是你干女儿,他们俩要成亲了。”真够蠢,如此简单的暗示也听不出来吗?
“老二……是真的吗?”牛舍弃不敢置信,却见白云合颔首。他结结巴巴地追问:“可、可你是它的二小叔呀!这、这炎官答应吗?不可能,炎官不可能答应,虽然他打不过你,可他会反对到底!老二,最要紧的是你……爱红豆吗?”
白云合没立刻回覆他,缓缓转动瓷杯,让映照在杯里浅笑悠然的倒影在微漪中模糊。
“我不够爱她吗?”许久,白云合仰首笑问,口气既像问他,也像自问。
“我当然知道你爱她,但、但那是长辈对晚辈的爱,甚至是……父亲对女儿的爱,不是吗?”牛舍秉自然明了白云合对红豆打从心底宠溺及疼惜,但其中绝不包含任何男女情爱。理智的白云合怎会在他离开短短两年的期间,打破女儿及情人之间的分野?他想破了头也归纳不出所以然来。
“耿介,别想太多。”白云合好笑地拍拍牛舍素的脑袋,不让太多难解的疑惑困扰着好兄弟。“我与她既然决心结发共度此生,便不会负她。或许对情对爱,我与她都略嫌责涩懵懂,却能以一生的时光来学习。我只是想得到兄弟你的祝福,并且要让曾身为红豆三干爹的你知道——小丫头要出嫁了。”
白云合自始至终不曾卸下笑容,饮完最后一杯粗茶,他起身与牛舍弃道别。
“如果你希望从此再无瓜葛,我不会再来。”白云合意有所指,并朝坐窗旁一边为自己上药,一边聆听对话的皇甫赤芍颔首。
“老二,若……若红豆想来瞧瞧我或她三干娘,找随时欢迎。”牛舍秉诚心道。
他曾以为自己能大方抛下过去所有,直到白云合再度出现在他乎静无波的生,时,他才惊觉到那段过去就像深埋骨髓之内,永永远远烙在他魂魄里。
他所能抛下的,也只是让现在的自己活得较为坦荡罢了。
白云合深深凝视着他,轻轻点头。
目送白色身影缓缓消失视线之中,牛舍秉仍呆立在门边,此刻的他犹似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是温吞呆惑的牛舍弃,反倒是皇甫赤芍完然陌生的湛静男人
她好像不曾真正认识他那个活在没有她参与的过去,不曾柔情搂着她傻笑的牛舍弃。
皇甫赤芍环着他的腰身,担忧它的心事重重,婉约细声道:“介。”
牛舍秉没有像以前一样回搂她,挺直的身躯仅是微微一僵,渺远的声音像来自遥远天边,不带笑意。“牛耿介,我的真实名字。”
皇甫赤芍踮起脚尖,拉下他仰高的脸庞,半强迫他将注意力定在她丽颜后,才继续间:“那牛舍弃呢?”
牛舍弃垂下眼睑,瞧见她手臂数处上了凉膏的刮伤红肿。“怎么捧成这样?疼不疼?”他不是刻意要转移话题,而是见她白晢的肌肤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忍不住压下自己紊乱的情绪,关心着她。
“我上过药了,过两天结痂就没事了。”
“结了痂就会没事?”他喃喃重复:“万一永远也结不了痂,开始腐烂化脓,淌满湿滑黏稠的污血……该怎么办?”他空洞的眼神透过她,落在茫茫的远处。
她知道,他所指的并非她这小小的刮伤,而是他独自承受、埋在心底的旧伤口。
皇甫赤芍轻靠着他的臂膀,“要想伤口愈合,有时必须忍受剧烈的痛楚,将坏死的血肉挖除后才能缝合、治疗。割皮挖肉刮骨的过程或许会今你痛不欲生、倍受煎熬,但忍一时之痛才能解去旧伤口所残留的后遗症,若因为害怕诊疗过程的痛苦而延误病情,轻者会废掉一只手或脚,重者连性命也会赔上。”她以医者的身分为他解答,实则完全针对他心头的疙瘩而论。
“能治好吗?”牛舍弃不确定地问。
“能,我会尽全力。”
牛舍秉蓦地揪住她衣袖,像个无助的孩子,更像个即将溺毙的人,使劲地攀附住唯一浮木。
他的眼神恐惧、惶惑、迷乱,像头负伤野兽,抓痛她的藕臂。
“救我……救我……”
轻烟袅袅,淡恬的草药焚香薰染满屋满室,他横躺于木床薄被间,枕着皇甫赤芍的腿,让她嫩玉指尖穿梭在散发之内,温柔的抚触今他松弛紧绷的每十发肤。
她听着他娓娓道出属于他的过去。
“我是阎王门的杀手,从十五岁开始杀人,直至二十五岁,我离开那里。”它的手臂横越自己的脸庞,遮掩着双眼,“黑无常,他们是这样唤我……阎王门是以杀人为业的组织,只要出得起高价,我们便卖武艺,只要是你所指名要的脑袋,隔日晌午前,我们便为你砍下来。我从不以为这样的生活有何错误,我甚至能在与炎官说笑谈天之间,毫不迟疑结束掉数十条人命。杀人,对我而言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没有情绪、不带仇恨,只要能完成任务……”
他不敢放下手臂,没有勇气丢瞧她脸上的神情。
皇甫赤芍没停下动作,仍静静聆听,缓缓梳理着他的发。
“那一天夜里,我接下的阎王今……是洛阳城许府,雇主买下许府全数人就连襁褓婴儿也不放过。我无情血洗许府,鲜红的血液将许府里的莲花池染成地狱的颜色,那一声声哀号求饶的悲泣我早已听过上百遍,那刀光剑影、那惊恐怨怼、那腥血飞溅,对我早已司空见惯,我甚至毫无知觉,就像个嗜血的妖魔!我在笑!我的剑穿透人人称善的清官许之鹤时,我是在狂笑的:他痛苦呻吟时,我笑得今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