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说。”
“温红!”
“叫我小红豆。”她微笑,“如果我们要当朋友,就请你这样叫我。”
谁当她是朋友了?他瞠视她。
“我也叫你哲伦,可以吗?”她仰头问他,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麦哲伦无语。究竟是为什么?每回与她的对话,总会失控到最莫名其妙的程度?
“你不要生气。”她柔声央求,小手停在他紧绷的下颔,“虽然我不能告诉你为什么,可我要你知道,我并不后悔。”
他蹙眉。
“因为,你是个好人。”
他一震,不明白她怎会突发此言。
他?好人?她在说笑吧?或者,她是在算计些什么?
可那对深深凝睇他的眸是多么纯澄啊!纯净澄透,像皑皑白雪融成的湖,不掺一丝杂质。
“我会跟一哥谈的,明天就跟他谈。”白雪,染上了心伤的红。“你相信我,好不好?”
“你──”他望着那噙着泪光的眸,喉间一阵奇异的干涩。“真的行吗?”
“我行的,我能做到。”她垂下眸,语气黯然却坚决,“你相信我。”
他不语。
“哲伦?”
他不喜欢她这样唤他,太温柔,太亲昵,太……让他无所适从。
“你不相信我吗?”低哑的嗓音蕴着迫切。
“我拭目以待。”他强迫自己冷声说道。
“嗯。”她点点头,唇角牵起一丝半惆怅、半恍惚的微笑,羽睫上晶莹的泪珠静静坠落。
麦哲伦伸手接住,瞪着那透明的液滴缓缓渗进掌心,渗入骨血。
他瞪着,心头瞬间漫开难以言喻的惊惧。
第五局
温红果然依约解聘了汪建麒。
听说,跟心中最崇拜的偶像谈完后,她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整整一个小时,连秘书想送茶进去,她都拒绝开门。
麦哲伦怀疑她是躲在里头痛哭。
可一个小时后,当她走进训练中心跟正做着例行练习的球员们打招呼时,却是笑意盈盈的。
“知道她解聘了汪建麒,那些球员没怪她吗?”他问前来报告的小刘。
“大部分球员都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倒没怎样,只有几个说了几句难听话。”
“他们说什么?”
“也没什么,反正就是些讽刺的话。”小刘漫不经心地。
“到底说了什么?!”
低沉的咆吼让小刘吓了一跳,呆呆望着老板阴沉不善的脸色,过了几秒才小心翼翼地回答,“他们说,她连自己最崇拜的偶像都可以狠心解雇,更何况是其他人?要大家小心一点,别中了她的暗箭。”
“该死!”麦哲伦诅咒一声,握拳捶了桌面一记,“那她呢?她怎么说?”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像平常那样傻笑……”
傻笑?他可以想象得出小刘所形容的笑容,那种甜甜地、漫不在乎地、无神经到令人气绝的笑容。
可真是漫不在乎吗?真是无神经吗?
或者,她只是用这样的笑容埋藏不欲人知的哀伤……
麦哲伦阴郁地收拢眉宇。
“……老板,你真的打算放手让她管理球队吗?”困扰的嗓音唤回他游走的思绪。
他定定神,“我说过,只要她能狠下心开除汪建麒,就让她管理球队。她做到了,不是吗?”
“可是,她毕竟只是个女人。”小刘叹气。
“你那天也看到了,男人也未必像她那么了解我们的球员。”
“可是──”
“你没看到这两天的体育新闻吗?全是关于她的报导。”麦哲伦沉声道,“还有一家有线体育台特地做了篇专题报导,再加上报纸……你什么时候见过星宇豹队有这么高的曝光率?”湛眸掠过一抹讥诮。
“是没见过。”小刘不得不承认,又叹了口气。若论新闻价值,温红这个年轻女经理确实为球团贡献不少。“可重点应该是让球队赢球吧?老板不是说今年务必要拿到总冠军?那女人做得到吗?”
“那你做得到吗?”
“嗄?”
麦哲伦嘴角一扬,似笑非笑,“如果你自认为做得到,我就把球团事务交回给你这个领队来管。”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老板也知道我对棒球不专精,哪敢不自量力插手管这些啊!”当初老板要交付给他这个重责大任时,他就巴不得能推干净了,现在哪有可能自找麻烦?“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连忙双手举高作投降状。
见他这般紧张兮兮,麦哲伦脸上的微笑反倒加深了。
小刘这才落下一颗高悬的心。太好了,看来老板大人没真的被他惹怒。旁人或许不清楚,他这个跟随多年的特别助理可是非常明白,麦哲伦发起脾气来有多可怕。
阿弥陀佛。他在心底暗暗庆幸。
“……她现在在哪儿?”麦哲伦忽然问。
“谁?”他一时搞不清状况。
“温红。”
“应该在球团办公室吧。我听说她下午要跟教练团开会。”
“好,我知道了。”麦哲伦站起身,拎起挂在衣架上的西装外套穿上。
小刘楞楞看着他俐落的动作,“老板,你要去哪儿?”
“我去看看。”
“嗄?可是公司这边──”
“四点半要开主管会议是吧?我会赶回来。”轻松抛下一句,麦哲伦迈开大步离开办公室,潇洒俊逸的身影,一路上惹来不少女职员倾慕的注目礼。
可小刘却无法像这些女职员一样,开心地用眼睛吃冰淇淋,他苦着脸看了看表,已经快两点了,而位于桃园的球团办公室离集团大楼起码有四十分钟的车程,这还没算塞车时间呢。
老板大人真的赶得回来吗?要是他没在会议上准时出现,那些资深高阶主管自然不敢苛责总裁,矛头肯定只会指向他这个办事不力的奴才。
啧,果真是特别助理最难为啊!
☆ ☆ ☆
她错了吗?
坐在球团主管的专属包厢里,温红透过玻璃窗扉远眺球场上正进行热身练习的球员们,幽幽叹息。
就在方才,她跟教练团开了一场季前评估会议,而照例,她又惹恼了那些男人。
只因为她坚持球队新签的年轻投手上半球季不得出场──
“你开玩笑!”年过半百的总教练拍案而起,“我们好不容易才在第一轮选秀抢下李文彬,这个球季还打算靠他来补强我们薄弱的投手战力呢,结果你居然要他休息半个球季?”投向她的愤怒眼光几乎能烧融任何人的意志。
她试着讲理,“不一定要半个球季啊,如果他复原的情况比我预想的好,当然可以早点上场。”
“什么复原情况?”总教练又是狠狠一拳捶向桌面,“他根本没受伤!好得很!”
“他‘现在’还没受伤。”她特别强调关键字眼。“如果再照那样的姿势练下去,很快就会受伤了。除非他能运用正确的投球姿势,否则我不准他上场投球。”
“你不准?凭什么不准?”总教练瞪大眼,高声咆哮,“我们已经把他登记为正式球员了,他非上场不可!”
“他不能上场。”
“他可以!”
“不能。”
“你以为自己是谁?!”
总教练的怒吼如雷呜,至今还回荡在温红耳畔。
她再次叹息。为什么最近她总是得罪人呢?自从遇上麦哲伦开始,她的生活就充满了争论与吵闹,似乎每个人对她都十分有意见。
若是知道她又得罪了教练团,他会怎么说呢?会不会又像之前那样,对她板起一张严肃冷冽的面孔?
她不要啊。她喜欢在墓园那天的他,虽然脸色依旧淡冷,但她知道他其实是关心自己的,否则也不会那样拥抱她,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