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我?”就只是为了他,她便肯勉强她自己?
她侧首反问:“不为你,我还能为谁?”被人搁在心上全心全意重视的感觉,有种像是站在云端上的错觉,软绵绵的,似踩不着底,可这其中的轻盈愉快,却又是令人再快乐不过。
没有千丝万缕的惆怅,她就像朵向着日的花儿,仅仅只是努力地为了阳光美丽,也为它盛绽,仿佛只要能够得到他的一个安心,这样就可以说服她,也足以弥补所有她必须因此而做出的让步。
“你……你干嘛这样瞧着我?”被他专注的目光瞧得浑身不自在,计然在他开始朝她靠过来时,不由自主地直往后退,直到撞上了身后的大门。
陆余二话不说地拉过她的腰弯身将她抱紧,毫无准备的她两掌忙抵在身后的门板上,且带来了大大的震动,对这事早已见怪不怪的他,没去理会那么多,照样埋首在她的颈问处,不为所动地把她搂得更紧。
然而就在这份心满意足之问,他模模糊糊地想起了那些曾住在四号房里的女人,是曾经如何在她的身上留下处处胭脂印的。
“有人会看到……”计然在他的唇印上她的颈项时,先是怔了怔,而后抬首直看着四下。
“让他们看。”愈吻愈是意犹未尽,陆余想也不想地继续吻上她的耳际。
“门、门……”当身后的门板在她无意中的拍打下,发出了阵阵木板破裂之声时,她慌张地直想往后看。他一脸无所谓,“反正都破了。”哪回不是这样?就先让老是看得到却吃不着的他赚个够本再说。
纷乱的气息扑面而来,计然志下心地看着陆余侧过脸,挪正了脸庞与她四目相对,半晌,他的两眼缓缓地往下移,止顿在她的唇上久久不动。
她紧屏住气息,在他的唇愈来愈靠近她的时,忽然问,她听见了身后门板与地面紧密贴合时所制造出来的巨大响声。
不需去看,也知发生了何事的陆余,以额抵着她的额讨饶地叹口气。
“早些习惯我吧,好吗?”
“好……”
“我还不曾见过你工作时的模样。”头一回跟着陆余出门一道去收帐,计然兴奋地坐在车里,边说边不时探首看着窗外没见过的城景,从没想过春季时的吞月城,就与皎洁的皓月同样美丽。
月牙色的巨大石砌城墙,绵延了不知有几里,城门外头,环绕着整座城的护城河两旁,遍植着色泽雪白的垂樱,自车窗探首眺向远方,另一座她从不曾去过的蚀日城,由红色沙岩筑成的城墙,像轮血红的艳日般出现在官道的另一端。
“陆余?”久久不见他有什么动静,计然在他沉着声不再啰唆时,担心地拍拍他的面颊。
“是你说过,你不会因此而嫌弃我的。”打从答应她起,就一直后悔着的陆余,在马车离蚀日城愈来愈近时,满面不安地盯着她一派轻松的模样。
到底有完没完……不过是陪他一块去收个帐罢了,他真是必要一路都烦恼着在今日过后四号房会不会因此而闹家变吗?
“我保证我不休夫。”深感无奈的她,只好将一路上不知已说过几回的话再重复一回。
“也不许日后因此而疏远我。”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陆余忙不迭地向她追加她的承诺。
她抬起一掌:“我发誓我也不会与你分房。”
“我看我还是叫大黑送你回栈吧。”恐惧感很快地再次打败他好不容易才又建立起来的信任感,他说着说着就又想扬手去拍车窗,叫大黑把车掉头。
“陆、三、少!”他们已经来来回回在同一条官道上走了七、八回了!
陆余还是对她摇首,“总之我觉得不妥就是了。”
平常她只是听人说说倒也罢了,可眼见跟耳闻毕竟是不同,他可不愿因此而在她心头留下什么阴影,或是对他不好的印象。
“我说过,我会站在你这边的。”计然两手捧着他的脸,捺着性子,柔声地再同他说一回,“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对我来说都是陆余,我不会只择其一而不要其一的。”
好歹他也是个讨债的,他在这方面胆子能不能大些?她都不怕他休妻了,他怕什么呀?
“别忘了你说过的话。”在马车已通过蚀日城城门时,他不放心地对她叮咛。
她点头,“是是是……”
常载着陆余来蚀日城收账的大黑,娴熟地绕过城里错综复杂的街道,来到了城北住满高官与富人之处后,将马车拐进一条往日都人来人往,可今日却不见路人的巷内,提高了警觉的他,防备地将马车停下后,扬手招来先行派来的自家师弟们。
“少爷,你先别下车。”听完了大概后,大黑跃下马车,站在车门处边说边挽起了衣袖。
“怎么了?”
大黑耸耸肩,“今日的对象,他们事前找了一班人。”以为硬碰硬这老招会管用?要是这招真管用的话,那他顶上那个身为武林盟主的大师兄,就该去墙角反省反省了。
陆余冷冷一笑,“没钱还债,却有钱找打手想打发我?”那些老家伙也太不了解他性格了。
被他忽略在一旁的计然,无言地看着转瞬间已投入公事里的陆余,虽然他说话的声调语气并无特意改变,他也仍是笑笑的,但就在衬上了他眼中的冷意之后,这般看上去,反而比她曾见过那些横眉竖目的讨债者更来得可怕。
下了马车的陆余,走至府门前瞧了瞧,打量完里头的格局,并注意到了里头醒目的水井和楼阁后,他朝大黑弹弹指。
“将债主们绑了挂上楼去。”
“打手呢?”大黑瞥了瞥那票已被师弟们团团围住的江湖草寇。
“叫你师弟们看着办。”不过是群惟利是图的莽夫,想来也不会成什么气候。
大黑不得不考虑一下,“若是日后他们不甘找来更多人上陆家兴师,或是因此而找我师门的麻烦呢?”
“他们不会有那个机会的。”陆余气定神闲地两手环着胸,“明儿个我就叫左刚派人剿了他们的山寨。”他哪会留着余孽待到日后找他?
自他们主仆两人一进府里即掌握状况后,待在车上闲也是闲着的计然,一声不响地溜下车,在经过他们正忙着的正院看了一会儿后,她转身绕至一旁的小花园里,蹲在地上看着两只约一、两个月大,瑟缩地躲在花丛里骨瘦如柴的猫儿。方才,站在正院看着众人在大黑的指使下,一一将债主们拎上了楼阁,并在他们脚下绑妥了麻绳倒挂在上头后,站在下头指挥若定的陆余,扬首对着上头多位备受惊吓直讨饶的债主直讨价还价,那时在他的面上,看不到半分怜悯,语气里也泛满了愉快。
这般看着若无其事耍狠的陆余,计然忍不住要想,他真的是天生就适合这门行业,也怪不得东翁那班人会对他在外头的性子忌惮三分。
但她却怎么也找不到半点违和感。
陆余面上的狠劲,她不是不曾在他人面上见过,老实说,在她家家计陷入困境之后的这些年来,她已看过太多了,但她明白的是,她家的确是借了钱没错,而那些前来她家讨债的人,也仅是在做他们本分的工作,因打从一开始,他们就没压着她爹娘的头要他们借,不是吗?
当然,也不乏有人拿着高利,不择手段也逼死人不偿命。人们口中无恶不赦的高利者,遭人厌恶不是没有原由的,可那些,听大黑说,陆余还不曾那么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