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们宅里所有的下人都带走,别漏了地契。”吓唬那些人不过一会儿就达成目的后,陆余不忘对站在身后的大黑交代。
“是。”
办妥了正事,只等着大黑那票师弟收尾的他,瞥见计然没待在车上反而蹲在一旁的园里逗着猫儿后,他走至于她的身旁蹲下,低首看着那两只没了母猫,哭得好惨的猫儿,这时他忽然想起,在他的印象里,他怎么也想不起计然曾在他面前有过半回的泪眼。
“你曾哭过吗?”
“我打小就不爱哭,就算是长大了也一样。”应该说,是几乎没那个印象。
“即使很难过?”
“嗯。”她抱起其中一只猫儿,安慰地轻抚着。
她也曾想过,为何不管遇着了什么事,她总是不哭也不想哭,后来她想了很多年,才总算替自己找着了个答案。
因为,要仰首看向开朗晴空的眼睛,已是这么的忙碌,因此,她挪不出可以酝酿眼泪的地方。
“看了后,有什么感想?”陆余回首看了远处一眼,语带犹豫地问。
计然想了想,“你很有天分。”
“不可怕吗?”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她将怀里的猫儿交给他,伸手再抱来另一只,“你要是不够坏,那就不像个讨债的了。”
“那样不好吗?”她情愿他像个称职的讨债人?
她朝他眨眨眼,“我会抱怨你的不敬业。”做一行怨一行,毕竟不是什么好心态,因为,那会太过为难了点。
听着她说出那句叔父也曾说过的话,陆余不禁深深地看着她那近在眼前的侧脸,这时被他抱得很不适的猫儿忽地抓了他一下,他皱眉地看着被抓出一道红痕的指尖。
“坏人的眼泪,与好人的有什么不一样?”不知他心底又在辗转些什么,她淡淡地问。
从没想过这问题的他,怔仲之余,竟也答不上来。
“你瞧,不都是眼泪?”她浅笑地放下两只猫儿,以指轻弹向他的额际,“所以说,你就别再想太多,做你自己就成了。”
闻言的陆余,闷不吭声地直品味着在他额上微痛的滋味,而后二话不说地紧紧抱住她。
困在他怀里,一时之间两手不知该往哪儿摆的计然,犹疑了一会儿后,最终落在他的背上回抱着他所给予的拥抱。
“怎么了?”
觉得拥住了她,就像拥入了满怀感激的陆余,沉醉在她遍身上下为他所生出来的温柔之余,突然发现,他真的很喜欢这个老爱亲自动手整理家务,又常习惯若无其事打开他心房,悄悄走出来的自家妻子。
“小然,有点痛……”感觉她回抱他的力道愈来愈重,陆余在喘息困难之余不得不提醒她一下。
“抱歉,我-”他一手掩住她欲致歉的唇,对她微笑,“我没事。”脚边传来一阵抓扯,两只绕在他身边的猫儿,拉着嗓,一声又一声地唤着他,他才伸出手,十指便进了它们的嘴里,他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猫儿们像是饿极了般啃咬着他的手指头,想抱它们又不知道该怎么抱得像计然一样好的他,坐妥在地后,笨手笨脚地将它们拎至膝上。
讨好了膝上的猫儿后,流露在他面上的那份笑意,是种属于童心的纯真,侧首看着他的计然,不知道他的生命里,除了逞凶斗狠,玩手段耍心机之处,困在这行里的他,还有没有时间去好好认识一下这个世界?
他是否知道,四号房花园里的花儿之所以会那么香,是因为丹心给了满园的爱心来灌溉?
他是否明白,她之所以在他出门时,在客栈里被照顾得妥妥贴贴,是因为东翁对他打、心底的疼爱?
或许从一开始,有些人就注定了,必须走向他人早已规画好的路途,就像是他一样。可也有些人这辈子却注定了,要以天真与笑脸来面对人生,就像是她一样。
当两只猫儿玩性大起,开始在陆余的腿上跳跳闹闹时,计然伸手抱过其中一只,并挽着他的手与他一道站起身,她边伸手整理着他被弄乱的仪容,边告诉他。
“你曾错过的、从来都无法开口的、你没机会亲手触摸的,我一样样,都在日后慢慢替你找回来,好吗?”此刻流淌在他心里的,他分不清是什么,他直看着明媚的阳光将她那头美丽的秀发,照出一片令人醉心的色泽,不想表露出情绪的他,深深地吸吐了好一会儿,而在这时,计然指着赖在他们怀里不肯下地的猫儿。
“可以养它们吗?”
他毫无异议地颔首,“就当是今儿个咱们收来的利息之一吧。”
在他一手捧着猫儿,转身欲走出园子之际,计然看着他的背影,而后叫住他。
“陆余。”
回过头来的陆余,一转过身,就见已来到他面前的她,踮高了脚尖,主动吻上他的唇,他怔了怔,腾出另一只没抱着猫儿的手,紧紧环住她的腰际,拉她过来吻得更深,也不管院里其它人都呆愣在原地不动,直到大黑出声咳了咳后,他们这才识相地掩着笑转过身,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将计然为他亲绣的汗帕摊开置放在膝上后,陆余取来今日在市集里花了一早所买来的战利品,把它们一一在汗帕上摆妥,并看了一会儿后,他不得不承认,身为门外汉的他,实在是不懂姑娘家们的品味。
一柄柄制工精美的发梳,或金或银、或玉或木,在正艳的阳光下看来,每一柄都好,也都美,看在他的眼里,长得也差不多是一个样,不过,对客栈里那些简直像是在同他比赛的人来说,它们可是大大的不同。
打从那夜赠了计然一盒胭脂之后,陆余便养成了每日返家前,必定为她带样小礼物回去的习惯,因他喜欢看到计然在收到小礼物时脸上欣喜的模样,而他更喜欢、也是令他送着送着就上瘾的主因是,每当他送礼送至她的心坎里时,那一记在她主动头怀送抱后,总是紧紧尾随附上的长长香吻。
直至某日,他赠了柄拿来充当利息的乌木梳给她后,甚爱这样小礼物的她,不但乐得日日都用它来梳发,见它小巧可爱,她索性将它带在身上,一二不五时就拿出来欣赏把玩。
后来他才发现,为了要适应家里的环境,计然养成了不会迷恋任何事物的习性,她这人也没有什么特别喜爱的东西,唯一所爱的,就是她那头美丽的长发。
而关于这点,似乎客栈里曾见过计然的人们都英雄所见略同,得知她喜爱他所赠的发梳之后,上至东翁下至老站在客栈外头拉客的鞑靼,全都不约而同地赠起她发梳,也因此,在她的妆台上,渐渐地,什么款式的梳子都有。
无心插柳的他,虽表面上没对他人一窝蜂的举动说些什么,可不愿计然更喜欢它们所赠的梳子的他,为了得回计然一人的专宠,宁愿在市集里与人挤上一个时辰,也要找到一份最能送进她心坎里的礼物,这才肯同大黑乖乖去工作。
唉……为何身为人夫的他,还得与他人争宠不可?那些人究竟是在同他搅和些什么?
而他更想不通的是,这阵子,他的脑子里为何总是塞满了计然。
近来,他常不时想起她那线条优美的颈子、她的敛眉与轻笑、她的发呆与若有所思的模样,甚至是她那双看起来并不美观滑润得十指……
而这些,不但在夜里萦绕在他的眼前,甚至是日一昙离开了客栈后,也镇日占据了他每一个分神的片刻,或是可以静下心细想的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