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时间的捷运站人潮汹涌,全都张大眼看着他们父子,在车厢的那段时间更是直接考验他的脸皮厚薄程度,除了广播外,宇丞刺耳的哭叫是密闭空间里唯一的声音。
他很惊讶,居然没有人会觉得他是在绑架小孩。
好不容易来到幼稚园,陆其轩已快筋疲力尽。
门口站了两位老师在迎接小朋友,但并没看到童遥的身影。
“请帮我叫一下童老师。”他上前对其中一位老师说道。
远远听到哭喊声就已经引起她们侧目,在看到他肩上的宇丞,两位老师的表情同时僵凝。
“呃,她、她没上班耶……”被问的老师一脸尴尬,瞄了隔壁同伴一眼。
“她今天请假?”陆其轩拧眉。这下好了,其他的老师搞得定他吗?
“不是。”另一个老师犹豫了会儿,才开口说道:“……童老师离职了。”
“什么?”饶是个性沉稳,陆其轩也忍不住惊喊。“怎么会突然离职?”那前两天说那些话是在诓他吗?帮什么帮?人都离职了!
见他脸色难看得紧,最先被他问到的老师根本不敢开口。另一个则是像在考虑什么,正要说话,在看到从里头闻声赶来的园长时,微启的唇又闭了回去。
“那个……陆先生是吧?”园长笑得热络不已。“没关系,把宇丞交给我们,没事的。”
“童老师什么时候辞职的?”陆其轩沈声问道。这个变化不仅宇丞感到生气,他比他更气上百倍!难怪宇丞死都不肯来上学。
“啊?这……她昨天就没做了。”被这么一问,园长有点支吾其词,赶紧转移话题。“我们园里其他老师也都很优秀,你放心,小番茄班已经由陈老师接手了。”
“我儿子哭得像要进龙潭虎穴,要我怎么放心?”陆其轩脸色更加冷凝,将扛在肩上的宇丞抱到胸前,宇丞却一反常态地紧紧抱住他的脖子不肯下来。
“小孩子只是一时怕生,很快就会习惯的。”不想流失学生,园长连忙在那个慌得不知所措的老师背后一推。“陈老师,还不赶快把宇丞带进去?”
昨天已经吃尽苦头的陈老师面有难色,硬着头皮上前。“宇丞乖,跟老师进去。”她伸手抱住宇丞的腰,却抱不下来,急忙用眼神向园长求助。
“宇丞乖嘛,放手……”园长也上前帮忙,想将无尾熊似的宇丞扯下。
陆其轩既气她们对待宇丞的强硬态度,却又没办法开口阻止,他只能忍着斥喝的冲动,任由她们将宇丞抱下。
被陈老师带向教室的宇丞拚命挣扎,惊惧失措地看向他,纵横的泪像在控诉他无法保护他。这一刻,他恨自己。
“陈老师对小孩子比童老师还厉害,您不用担心,我们会处理的。”园长抹去额上的汗,企图用笑粉饰太平。
他很想将孩子带走,但理智制止了他。自责让陆其轩完全不想多说什么,直接转身离开。
一出大门,他立刻放缓脚步,把情绪摒除后专心思考。今天因为状况太突然,他无计可施,明天他绝不能让这个场景再次重演。
但接下来该怎么处理?园方愿意把离职老师的联络方式告诉他吗?
“陆先生——”身后传来叫唤。
他回头,看到刚刚那个欲言又止的老师追了上来。
“这是童老师的电话,她现在没工作,你可以打给她。”她急急地塞了张纸条给他。
“她怎么会突然离职?”园长一直避而不谈的态度让他觉得有异。
“你直接问她比较好。”她苦笑。在这群同事里,她和童遥感情最好,看到童遥遭受不公平的对待,她没办法挺身相助,只能私下这样帮她。“我要回去了,不然怕被其他人看到。”丢下话,她快步跑了回去。
那张写有数字的字条成了一切的解决之道,陆其轩勾起笑,迈步离开,同时将号码输入手机电话簿。
第四章
回到承租的小套房,童遥直接坐在地上,将头脸埋进床垫里,动也不想动。
早上连续的两场面试让她疲累不已,但最累的是她的心,像被打到无底深渊,爬都爬不出来。
“童小姐,你的学经历都很不错,但我们只是个单纯的幼稚园,不想招惹一些是是非非,抱歉让你多跑一趟。”第一家幼稚园这么说,话里的语气和看她的眼神都意有所指。
“在通知你面试之后,我们有打电话向小天使幼稚园询问你的工作状况,我想每间幼稚园在应征老师时应该都会这么做。我是比较建议你要不要转换跑道?毕竟和学生家长有所牵扯在我们这行是个大忌,知道这件事之后没人敢用你的。”另一家则是开门见山说得明白。
她不知道是这个业界圈子太小,还是园长散播谣言的速度太迅速,她勾搭学生家长的劣评已经整个传开,投出的履历多是石沉大海,唯二的面试机会得到的是难堪的对待。
昨天,她才上完第一节课,就被叫进园长室。
“我信任你才把你推荐给我的好朋友,结果你却趁她不在勾引人家的老公?你要我怎么跟她交代啊?你马上给我离开这里,我请不起你这种老师!”园长拍案大骂,说吴太太指责她引诱丈夫,并提出监视录影带为证。
她昨晚还一直斟酌要怎么跟园长开口,没想到对方却恶人先告状。她不敢相信,老婆装了监视器竟没让老公知道,居心何在?更不敢相信那些画面看在她们眼里,竟能将受害者当成了加害者!
她试图解释,却被园长用护骂和怒喝打断,她气得说不出话来,直接收了东西离开幼稚园。
出了大门,她越想越呕,忍不住哭了起来。她不是心虚,她也很想据理力争,但事实摆在眼前都能被她们加以扭曲,和她们缠斗又有什么意义?
这些都无所谓,她可以把悲愤转为力量,她相信凭她的学经历绝对找得到工作,然而,最让她感到难受的是男友的反应。
她昨天一回到家,满腔的难过只想找人倾诉,网路电话没人接,她转打他加拿大的手机,在这种心情糟到爆的时刻,越洋电话费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我现在在忙,没办法讲电话。”一听是她的声音,男友急着想挂断。
委屈混和哽咽一涌而上,她低声说道:“我被Fire了。”
听出她的泣音,游定国总算察觉到状况不对。“裁员吗?怎么这么突然?”
不能让他知道她缺钱兼差的事,也不想让他知道她差点被玷污的事,她只能选最后的结果说:“园长把错赖在我头上,要我背黑锅。”
“这种主管多得很,我老板也是这种人啊,抓到一点小事就无限放大,没关系啦,工作再找就有了,幼稚园到处都有,又不只有那一家。”
童遥紧咬着唇,眼泪无声流下。她想听的不是这些说教的话,她只是想听他说,说他相信她不会犯错,安慰她,而不是把她遭遇到的不公平当作小事。
她以为他会懂她的……
想到昨天不开心的通话,童遥手紧揽着被单,脸埋得更深,不受控制的泪又夺眶而出。
她一直告诉自己,虽然她和定国相隔两地,心还是紧密相贴,但那一刻,她清楚意识到她和他离得好远,时空的分隔让他们变得不懂彼此了。
闷闷地哭了一会儿,童遥抬头,拭去泪水,深深吸了口气。
她这么想对定国并不公平,他不知道实际发生什么事,会有那种反应也无可厚非。都是陷入低潮的她拚命在钻牛角尖,才会觉得看什么都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