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那池塘,眼眸缓缓地起雾,结晶一颗泪。
他震动一下,大手掌起她下颔,惊愕地望她。“你怎么了?还在想刚刚差点发生的车祸吗?已经没事了。”
她不语,静静垂泪,泪珠融进他掌心,刺痛他。
“你放心,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他急切地保证。他一定马上命人去调查,究竟是谁想对她不利,也一定会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
“我不是因为那个。”他的许诺并没有安抚她,反而更令她哀伤。“我是在想,关彻,你真的……应该恨我的。”
“为什么这样说?”他不懂。
她颤着羽睫,又一颗泪珠破碎。“你妹妹告诉我,我爽你约的那天,是你的生日。”
关彻一僵,半晌,才找回说话的声音。“那又怎样?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话不能这样说。”她摇头,双手不知不觉拽住他胸前衣襟。“我一直以为,你到处打工是为了贴补家用,没想到你是一肩担起抚养妹妹的责任,你爸爸妈妈很早就丢下你们兄妹不管了,对不对?你那么小就要养活自己跟妹妹,一定很辛苦,可你却从来不让自己喘口气……为什么那时候要一个人离开呢?为什么不跟你妹妹一起让人收养?”
她一声声地问着,而他,无言可对。
从小便被迫将重责大任扛在肩头,他习惯了独自一个人承担一切,不习惯也不允许自己依赖任何人。
选择离开,或许是因为他害怕留下……
“关彻,为什么你不恨我呢?”她继续追问。“为什么你要这样不顾性命地救我、保护我?你应该恨我的。”
“我为什么要恨你?”关彻怅然苦笑。“如果真要恨的话,要不要去恨那个在我这里留下刀疤的人?”他指指眼角。“他那一刀,差点毁了我的眼睛……还是恨那个在我腹部开了一枪的家伙?听说医生花了好几个小时才取出卡在我肚子里的子弹。或者我该去恨那个害我染上毒瘾的室友?为了戒毒,我让人把自己五花大绑躺在床上好几天,那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才真叫人间炼狱。”
说真的,若是他真想怨天尤人地过日子,能够憎恨的对象难以尽数,绝对轮不到她。
“我不会恨你的,夏真季。”
这温柔的结论,差点令她崩溃,她咬着唇,很用力、很用力地咬着,她忍着不在他面前嚎啕大哭。
“你知道……当那辆车朝我撞来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你想什么?”
“我想,如果那辆车是几个礼拜前差点撞上我,我说不定会很高兴,说不定会想,也好,就这样解脱吧。可刚刚我却完全不是那样想的,我觉得好慌,好伤心,我的脑海闪过你,我想,我还有好多话、好多话没跟你说……”
“你想说什么?”他哑声问。
她凝望他,眼潭迷离地反照他的形影,他在她眼中看见自己,心口奇异地揪着。
“如果,如果你真的……要我,那我愿意,愿意跟你在一起,为你生小孩,一个两个都好,我想我们的孩子应该不会讨人厌,一定很可爱,我想跟你生宝宝——关彻,我们一起生个宝宝好吗?”她哭着问他,泪眼却又闪耀着笑,很甜、很美的笑。
他一时恍惚,溺在她似水的眼眸里。“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啊。”
才怪!他展臂箝握她的肩,几乎是愤恨地叫嚣:“你知不知道,这种话不能乱说!不许随随便便说你要帮一个男人生小孩!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义吗?”
她知道的,知道他其实想要的是一个家,她终于领悟他那夜为什么带她来这座公园,为什么会怔怔地看着那对父子玩球,因为他羡慕,他渴望,他想要一个温暖的家,他从小便失去的……
夏真季探出手,抚摸他微凉的脸庞,他总是绷得这么紧,从来不肯放松,他眼角的旧伤疤,令她心疼。
她不觉倾过身,在那疤痕上轻轻吻了吻,仿佛呵护着当时受伤的他。
他震撼了,就像她年少时曾经给过他的那个不经意的吻,这个吻,同样深深地撞凹他胸口。
他愣在原地,有点窘,有几分气恼,却又感觉到一股无可抗拒的眷恋,教他想软弱地赖在她怀里。
他蓦地紧紧地拥住她,紧紧地,似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你真的愿意跟我在一起?”
“嗯。”
“……你最好不要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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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后悔的!真季,你真的打算嫁给那种男人?!”
当夏真季将结婚的协议转告父亲时,夏清盛的反应是当场从沙发上跳起来,近乎愤慨地叫嚣。
“他配不上你!他是黑道出身的,又经营酒店宾馆这些行业,他不干净!像他这种人,也不知手上沾了多少鲜血……你真的敢嫁给他?”
“爸,你不该这么说他!”这番侮辱性的言词令夏真季神情一冷,秀眉收拢。“你女儿不见得比人家好,他是开酒店的,我不也在酒店工作过?”
“可你是不得已的啊!”夏清盛嚷嚷。“你是为了生活,为了我——”他一窒,忽然难以启齿。
其实他心里很明白,女儿之所以被迫上酒店工作,根本原因是为了他,如果不是他这个老父拖累,她也不至于受那种苦。
归根究柢,是他对不起她,对不起这个家,但正因为如此,他更无法接受女儿嫁给那种来历不明的男人。
“真季,你知道吗?以前爸爸有多少朋友等着求我把你嫁给他们当儿媳妇?你知道他们有多中意你?你又聪明,又有气质,又懂得应对进退,有几个千金小姐比得上你?”思及此,夏清盛更是郁恼不满,他好不容易栽培出的掌上明珠,却得委屈下嫁那种莽汉?
可夏真季接下来的问话,却让他无言以对。
“你说的那些朋友,现在都在哪里?在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他们有任何一个伸出援手吗?他们以前或许喜欢我,可现在还有谁真的敢要我这个儿媳妇?”
夏真季笑了,清冷的、毫无温度的微笑,冰封周遭的空气。
“真季……”夏清盛欲言又止。
“别说了,爸,我已经决定的事,不会再改变。”夏真季很坚决,顿了顿。“还有,有件事我得先跟你说清楚,你不要以为我跟关彻结婚,你就能对这个女婿予取予求,你别忘了,我们的婚约只是一张协议,三年后就会结束的。”
“我知道!你以为我会跟他要钱吗?!”夏清盛大为懊恼。“而且就算我跟他拿钱又怎样了?难道他不应该照顾我们一家——”
冰冽的目光冻结他未完的怨言。
“他是会照顾。”夏真季冷淡地说明。“但仅止于日常生活的开支,你明白吗 ?”
“我懂啦。”夏清盛低声咕哝。女儿居然这样警告自己,想想也真窝囊——“不过我还是觉得,你跟他要的钱实在太少了,才七百万!刚刚好够我们还债而已。”
夏真季闻言倒抽口气,不可思议地瞪视父亲。
才七百万?他可知道,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必须到酒店工作?现在是七百万,若是再晚点还,年底或许便滚成一千万,几年后可能就是两千万,只要一日不清偿,她就会被这高利贷压得透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