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离面色一凛,“万岁是说……”
“朕得到一些消息,据说早年王崇寿曾经和四叔打过蒙古鞑子,只怕他心中念着旧情,不会狠下手去查燕王的人,或者他自己根本就是……”
朱允炆说到这就说不下去了,看得出来他非常紧张焦躁,似乎周围的所有人他都不敢相信。
萧离深俯下头,用盘石一般的语气,响应了最简单的字。“是。”
此时有太监在门口禀报,“万岁,坤宁宫的谢姑娘在宫门外等陛下很久了,是否……”
就见朱允炆原本如暗云遮天般的愁苦表情一下子明亮了起来,直起身子,大声回应道:“萦柔来了?宣她进来吧。”
话音刚落,仿佛是在等他这一句等了很久,一个明丽的声音飞快从外面飘了进来。“万岁,奴婢奉皇后之命来问您一句,今天的午膳要一起吃吗?”
“好,叫皇后到这边来吧,朕要把萧大人引见给她。”
“萧大人?”那声音带着几分困惑,声音的主人已经走进到殿中,与正好转身的萧离面对面,一下子,那人便气恼地用手指着他大叫,“原来是你!”
萧离面不改色地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子——身形不高,刚到他胸口,一身嫩黄色的衣裙,但他记得她刚才穿的是青葱色的。五官端正秀丽,双眸顾盼生辉。
看样子,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宫女,若说有什么特别,就该是这个小女子刚才曾经和他有一面之缘——被他丢弃在大树上的缘分。
“萧大人?”那女孩儿盯着他的脸,哼哼一笑。“哦——我知道了,就是北镇抚司的萧大人嘛。原来只听说你是个铁血冷面,我看,还应该叫你‘冷面无情’才对!见到弱女子身陷危难,居然见死不救,袖手旁观,真枉费你穿了这么一身漂亮的五品官服。”
萧离被她挖苦,既不生气,也无表情,只是想着待会还要见皇后,就侧身让了一步,站到旁边。
朱允炆听到这少女的话,不禁好奇地问:“萦柔,你这些话所为何来?”
谢萦柔又白了萧离一眼,“还不是为了丘丘?这家伙最近一直很懒,我便把它随便放在笼子外面的软垫上,不过一转身的工夫,它就跑到了屋外,我一路追啊追的,没想到它不知从何时起,竟然学会了三脚猫的功夫,爬到树上,我也只好上树捉拿这个逃犯啊。”
朱允炆大感兴趣她笑问:“你上了树?原来你还会爬树?”
“在家时我老爸……咳,我爹常教育我说,女孩子要多学一门本事,所以找就学爬树啦。”讨厌,都三年了,她有时候讲话还是会跳针!
“后来呢?”朱允炆听得饶有兴味。
“后来?丘丘这家伙您还不知道吗?它胆子小得很,跑到那么高的地方当然吓得不敢动了,还要靠我解救,可是谁来解救我啊?我挂在树上,上不上下不下的,想喊人救命又怕丢脸,正好这个时候,咱们英明神武的萧大人从树下路过,我请他帮我拿梯子,他却一声不吭的抬腿就走,做人做到这样绝情绝义的,还真是天下少有。”
被这样当着皇帝的面痛责一番,萧离依然是眼观鼻、鼻观心,犹如旁观人般。
万岁没问他话,他就没必要吭声。
朱允炆笑着看了他一眼,“萧大人,你不认识她吧?这是皇后宫里的人,叫谢萦柔,最得皇后的宠爱,朕也让她三分,所以你看,惯得她都有些骄横了。”说完又安抚谢萦柔道:“大概萧大人没听到你的话,所以才没留下帮你。”
她刚要辩解,萧离便沉声说:“臣听到谢姑娘的呼救了。”
朱允炆一怔,“那你为何不施以援手?”
“微臣身负皇命,无空理睬闲杂人等。”
他的话又硬又直,一点都不拐弯抹角,说得谢萦柔脸色立时由红转青。
而朱允炆是个好人,想为两人调解一下,就笑说:“是朕急召你入宫没错,不过萦柔也不是闲杂人等,要是她从树上掉下来摔伤了,皇后会和朕生气的。”
“是,微臣下次会先救谢姑娘。”萧离回答得干脆简练。
这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笨蛋,她更讨厌他了:“我也不会没事就往树上爬,萧大人的‘好心’就免了。”
朱允炆尴尬地看着两人。怎么越调解火药味越重呢?!
恰好外面有太监禀报,“万岁,皇后来了。”
他轻舒一口气,起身相迎,也才止住两人的无声过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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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离第二次见到谢萦柔是在一个月后了。
自从今年三月,盛庸将军的二十万大军被燕王打败之后,朝廷之中人心便很浮动,原本一心主张要剿灭叛贼的群臣中,也渐渐响起一些求和的呼声。
朱允炆左右为难,尽管太常寺卿黄子澄、太子太傅方孝孺和兵部尚书齐泰公开反对,但是这种声音仍然没有停止。
于是锦衣卫暗中出动,捉拿了一些求和呼声较高,但品级较低的臣子,算是对投降派起了一些震慑作用。
也因此,萧离这一个月都很忙,身为负责诏狱的北镇抚司统领,他要审理的案件非常多,每一件都要有详细记录,然后报呈皇上。
这一天一大早,他带着整理好的卷宗请命入宫,刚刚穿过御花园没几步,只见前面“噌”了下,有个极小的东西从他脚下一掠而过,他本能地追随着那影子,身形如电,在墙角封堵去路,定睛一看,竟然是个小到不足他半个手掌大的小动物。
灰色的毛发,圆鼓鼓的身子,耳朵短短,没有尾巴,说它是老鼠,又没有老鼠的一些特征,说它是兔子,也没有免子的大耳朵。
浩浩天朝,从哪里冒出这么个怪物的?他伸出大手,将那个惊恐万分的小东西一下子抓在掌中,好奇的提在指尖。
这时,只听身后有人大喊,“手下留鼠!”
萧离有些错愕。他这辈子只从戏台上听过“刀下留人”,“手下留鼠”还是第一次听到,颇觉新鲜,回头一看——
“又是你?”谢萦柔一看到提着丘丘的他就立刻大皱眉头,今天她穿着紫色的裙子,跑在红黄两色为主色的御花园中,别有一番风景,但是脸色可一点都不好看。“萧大人,麻烦您将丘丘还给我。”
原来这就是她口中的丘丘?难怪上次他看不到树上的人影。随手一抛,将已经瑟瑟发抖的小怪物丢到她怀中,她赶忙像捧着珍宝一样捧住了它。
“谢啦。”她大剌剌地摆摆手,本来要走,又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像是话中有话地说:“萧大人,都说北镇抚司现在好威风,这个月抓了不下二十个人了吧?人活在世上不容易,为什么不给大家各自一个退路?”
“先皇有命,太监不得干政。”萧离神色平静的看了她一会,突然冒出一句。
谢萦柔本来还不懂,后来一下子气得脸色青白,大叫道:“我又不是太监!”
点点头,他煞有介事的附和,“无品宫女尚不如有品太监。”
看着那张因他的话而更加涨红的小脸,他的心情似乎突然轻松许多。
本来谢萦柔气得马上要走,但脚步忽又一顿,像是很挣扎着要不要做好人,可最后仍是说了。“萧大人,我好心劝你一句,今天不要去见皇上,方大人现在在那里,你知道他对锦衣卫向来没什么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