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离眉一扬,有些惊讶她的善意。“多谢提醒,大局面前不分政见。”
“你……算了,当我鸡婆吧,真是笨蛋一个!”这男人怎么不懂接受别人的好意吗?连这样也要惹她生气!
望着那抹带着怒气大步离去的娇小身影,萧离只觉被骂得一头雾水。
御花园这头,和皇上正在散步谈公事的方孝孺一见到他,果真就当着主子的面直指他们锦衣卫抓人不分青红皂白,有陷害忠良之嫌。
萧离虽然只是个五品官,但向来不怕上面这些品级高的文人,一声不吭地听他发完牢骚之后,便甩手交出一大迭文件,简单地报告,“二十三名下狱罪犯的供词皆在此,请万岁裁夺。”
朱允炆看着那厚厚的卷宗,叹了口气,“大难之时,人心思动也是在所难免。萧离,抓人的事情缓一缓吧,朕还需要这些人为朕守住这片江山啊。”
“已有逆心之人,守住的不是您的江山。”他双手一揖,就事论事的回应。
朱允炆和方孝孺都是一震,只听见方孝孺大声喝道:“大胆!你一个小小五品官,也敢在万岁面前危言耸听?还不退下去!”
即使生性冷淡,并不代表他就不会生气。萧离抬眼瞥了方孝孺一眼,面无表情的再道:“此地是万岁的宝殿,不是方大人的府邸,您虽是一品太傅,也管不到我五品武官的头上。”
看见两人就要杠上,朱允炆忙使起和稀泥的本事,“都是为了朕,两位卿家就别再争执了。萧离,朕最近想习武,不知道可不可以拜你为老师?”
萧离有点惊讶,但转念便明白了万岁心思。外面风风雨雨,敌人的密信都送到门口了,也难怪万岁会不安,忽然兴起习武的念头。
方孝孺还想阻拦,“万岁是万金之躯,何必学那杀人之道?古来王者雄于心,而不雄于技。”
萧离冷冷一笑,抬眼看天,很想问问:当兵进眼前时,这番说词能救得了谁的命?
朱允炆向来很听方孝孺的话,但这次他却下定了决心,摇摇头,“朕意已决,练武为强身健体,朕不想让天下人嘲笑。朕的皇叔统领千军万马在外面造反,朕却只能束手无措地坐在这里等待黄子澄他们去帮朕募军勤王。”
方孝孺翕动了一下嘴,叹了口气。“微臣知道了,是微臣见识浅薄。臣家中有事,先告退了。”
待他走后,朱允炆继续在园中漫步。“萧离,朕上次让你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王大人并无贰心。”
萧离的回答虽然一贯简洁,但是从无废话,朱允炆很相信他,点点头,“皇爷爷在的时候非常喜欢你,经常在朕的面前称赞你,最近前线战事越来越紧了,我军败仗频频,朕很担心有内奸。你要帮朕查查,查到后不要告诉别人,直接告诉朕就行……萦柔,你怎么来了?”
朱允炆说着话,语气突然变了,变得高扬了起来,笑容又浮现在他年轻俊秀的脸庞上。
如果可以,萧离实在很不想碰到这个让他捉摸不透的丫头,偏偏他们总是会狭路相逢。
谢萦柔踩着小碎步走过来,表情很哀怨。“万岁忘了?您昨天不是说要我教您红毛碧眼人的鬼话吗?说好了是未时一刻,您看现在都快二刻了。”
“哎呀,是我不好,抱歉抱歉。”朱允炆拍着额头,竟然是以天子之尊对一个小宫女道歉,然后还笑道:“朕这两天真是拜师拜上瘾了。萦柔,我今天还拜了萧大人做我的习武老师,你们俩一文一武,岂不就像我的韩信张良?”
谢萦柔噗哧一笑,扫了又像冰块一样杵在一旁的讨厌鬼。“我没什么,一个女孩子被封作张子房是我的荣耀,不过萧大人只怕不喜欢吧?我记得韩信在刘邦那里可不是善终。”
朱允炆“啊”了一声,干笑。“你这个丫头嘴巴就是厉害,总是说不过你,下次等黄子澄回来,让他和你斗一斗,估计都斗不过你这张嘴巴。”
“萧离,我记得前不久你说过,京中偶尔会有红毛碧眼的蛮夷到我们这里做买卖,你也该向萦柔学两句。王崇寿曾说,上次他手下抓住一个蛮夷,要对方站住,可对方就是听不懂,结果打了起来,平白伤了一个锦衣卫。萦柔,外邦话里,要对方站住该怎么说?”
谢萦柔的眼珠子又转了转,贼贼的笑开。“这要看是谁说的。”
“怎么?这和说话的人还有关系?”
“是啊,我们汉人说人死了,不是还要分‘薨’、‘逝’、‘驾崩’、‘不禄’?比如萧大人这样的五品官死了,就该叫“卒”,所以蛮夷说话当然也要分三六九等啊。”
又来了,他到底是哪里惹到她?低着头,萧离益发不明白。
朱允炆听得很认真,他向来是个勤学好问的好学生,便问道:“那不同人该怎么说这句话?”
“如果是普通的小兵,叫对方站住,只要说Freeze就可以了。”
朱允炆笨拙的重复了一遍,又问:“如果是萧大人这样的官员说呢?”
谢萦柔的明眸闪烁,笑意几乎就要从眼底流溢出来,“那就简单多了。萧大人你记住,如果遇到红毛碧眼的蛮夷人,你想要他们站住,只要说……I love you就可以。”
第二章
这世上没有好人与坏人之分,大家都在为自己的生存忙碌,良心是什么,还有多少人记得?
——萧离语录
大清早,谢萦柔躺在床上,手指在空中写着一个名字,嘴角挂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早在她入宫之前,有一次对自己前途感觉渺茫的她在大街上闲晃,结果前面来了一队锦衣卫,横冲直闯的,将她身边一个卖鸡蛋的摊子撞翻,看那位老妇人哭天抢地的模样,她一时气不过,就想替老妇人理论两句。
那时一名锦衣卫瞪她一眼,喝斥说:“没看到我们正在办公务吗?少在这里捣乱,小心把你也抓起来!”
听见这种嚣张的话,她火气更大,瞥见一旁坐在高头大马上,穿着高阶官员服饰的萧离,立刻大声质问:“大人,您就是这样约束属下的吗?难道老百姓的性命和财物不归大人管辖?”
那时的萧离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连下马也没有,只是看了一眼她身后的老妇人,又看了一眼她,然后什么也没说的丢下银子,拉马就走。
见状,她没有气消,反而更加想冲上前去揍扁他。什么嘛,有钱就可以耀武扬威,纵容属下当街行凶吗?
从此她对这个人没有一点好感,只是没想到日后入了宫后又会遇到他。
“谢萦柔,皇后叫你呢——”
“哦,来了。”她马上坐起身,胡乱地整了整头发就蹦到前殿去。
“皇后陛下。您找我?”
面前的马皇后其实是个与她年纪相当的少女,今年不过十九岁,十五岁就嫁给朱允炆,十六岁当了皇后。也许是宫中的磨砺,使得她少年老成,有着同龄人没有的稳重,眉宇间也有着和丈夫一样的轻愁。
自从当初谢萦柔无意间发现皇后那座枕屏是唐朝宝物之后,皇后万分欢喜,以后有了什么好东西都会先让她鉴别后再拿出来摆,再加上每件宝物她都能说出一大堆有趣的故事来,皇后更是将她视作自己的心腹,关爱有加。
“萦柔。”皇后幽幽望着她明媚灿烂的笑容,“那天听皇上说,你要教他说蛮夷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