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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页

 

  他沉默。

  他忽然沉默,让她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我,我说错了什么吗?”他不愿意留下吗?

  男人一径沉默地盯着她,那直勾勾的目光,让她有些不安,双颊又不自在地躁热起来。

  “你完全不清楚我的来历,就将人留下。对陌生人太好,将来,不怕这个人恩将仇报?”半晌,他徐淡地对她说。

  她抬眸凝视了他一会儿,然后轻声问他:“不会吧?”

  他忽然发笑。

  “如果我会,也会告诉你不会。”他慢声道,直白的目光,仍赤裸裸勾住那双水汪汪的眸子。

  “那么,你会吗?”她有些固执。

  因为她向来相信,人性本善。

  他平视她水润的眸,许久不答。

  织云忽然紧张起来,水润的眸子睁得很大,静静地凝望他,还在等待他的答案……

  “不会。”他抿唇,无声地笑。

  听见这答案,她的心松开。

  “你相信?”他忽然又问。

  她柔润的眸子又瞠大。

  “这么容易,就相信一个陌生人的承诺?”他敛眼问。

  “不,我不相信你。”她却说。

  他沉默。

  “我相信菩萨的话。”她这么对他说。

  “你说什么?”他低笑。“菩萨?”

  “对,”她柔声说:“菩萨说,好心有好报,我相信菩萨说的话。”她对他微笑。

  他敛眼,沉眸研究她唇边那朵笑花。

  她美得就像织云城山崖边的锦缨花。

  锦缨花,剧毒之物。

  最毒的花,讽刺地,却有最美的姿态。

  “那就好好信你的菩萨吧!”他凝视美人清艳的笑,一字一句,低嗄地这么告诉她。“愿你的菩萨保佑你,好心有好报。”

  织云凝视他英俊却沉肃的脸孔,慢慢收起笑。

  障月。

  那么,你的姓呢?

  她想开口问他,但终究,直至离开房间,这话她一直没有问出口。

  如果他不说自己姓什么,那么织云知道,她就不该多问。

  因为她有种感觉,他对浪人的身分是敏感的,好像她多问什么话,都会得罪他。

  在城主慕义回城之前,障月已经能够下床。

  他身上的伤口虽然还未完全愈合,但已能活动自如,如今只要定期换药,应当能渐渐康复。

  直到慕义回城那日,听说织云在他离城期间收留一名浪人,他叫女儿到堂前来问话。

  “你知道爹为何一回宫城,就找你来问话?”慕义先问女儿,态度和煦。

  他为人老成,城府甚深,经常笑脸迎人,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一向如此。

  “女儿明白,爹爹是想问女儿,收留浪人入宫城一事。”织云回答。

  慕义看了女儿半晌,然后吩咐:“你先坐下。”

  织云在堂前左侧坐下。

  “你向来懂事,从小到大,没有一件事令我操心。故此,你做的决定,为父从来不会有疑问,”慕义温厚地对女儿道:“不过,此番收留浪人进宫城之事,为父倒想听你说明。”

  “爹爹想必已经从禹叔那里听说,当时此名浪人身受重伤,女儿为救人一命,没有其它选择,只能将人接进宫城。”

  “然,此人现已清醒,听说伤势也有起色,为何还留他在宫城?”

  “女儿回禀爹爹,爹爹的话虽不错,可此人是一名浪人,他伤势还未完全痊愈,如果此时离开宫城,必定四处漂流,环境恶劣可以想知,届时倘若伤势复发,必定危及性命,一旦如此,那么女儿一番好意,就将付之东流。”

  慕义略一沉吟。“你心里想着救人,为父明白,可此人若留在宫城,实有不妥……”

  “女儿听说爹爹离城之前,曾经交代禹叔寻找一名看马人进宫城,未知是否有此事?”织云柔声问父亲。

  慕义愣了一愣。“是有此事。”

  “爹爹应当听说过,浪人皆娴熟于驯马,他们是最好的驯马人。女儿已经问过此名浪人,确认他精通马性,熟悉养马与看马之事,爹爹何不将他留下,延聘为宫城内的养马人,一来解决宫城的需要,二来可令其暂有居所,安心养病。”

  慕义看了女儿片刻。“这,”他迟疑。“我本意欲寻找城民充任此事,现今却让一名浪人留下任此职事,这——”

  “爹爹经常教导女儿,人无贵胄贫贱之分,应当以平常心布施。如今爹爹要找看马人,应当问此人是否有能力充任看马一职,而不会论其种族贵贱,爹爹您说是吗?”

  慕义怔住,接着抚须笑道:“云儿所言不错,是为父多虑了!”

  织云温柔地笑了。“爹爹所虑也没错,女儿自知轻浮冒进,一心只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然爹爹平日亦礼佛拜佛,最是明白女儿的心思,也才能容忍女儿如此任性妄为。”

  “不,你这不叫任性妄为,是好心。”慕义笑着站起,拢衣时吩咐道:“待为父换过行装,就把人叫来,让爹见他一面,喔?”他慈声嘱咐女儿。

  “是。”织云也站起来,面露微笑,柔声回答她爹爹的话。

  慕义笑了笑,正欲离开大堂,忽又回身对女儿道:“为父此番离城,为你解决了一件大事,待为父见过那名新任的看马人,就该对你说明此事了。”话毕,慕义这才离开大堂。

  织云目送爹爹离开,笑容在她如花的脸庞上渐渐收淡……

  大事?

  什么样的事,让爹爹要为此,离城十数日?

  她心里隐约有感觉。

  但她也不愿去猜想,至少现在,无论猜想什么,都是没有必要的。

  慕义并未亲自见障月。

  他交代向禹问话,知道障月确实懂马,便同意让他留下,暂住马厩边一幢矮屋,专责为宫城城主看马。

  织云知道人已安定下来,便请向禹将药物送到矮屋。

  至此,她想,她已尽了自己的力量,这件事与这个人,她将不会再挂在心上。

  夜里,织云在房中弹奏瑶琴。

  琴音古朴幽深,于夜间弹奏,悲凉不能自抑。

  一曲《梧桐夜雨》弹罢,小雀走进屋内。

  “织云姐,小雀听您经常弹奏这首曲子,这曲子听着叫人伤心,可您好似独钟情于此曲,又是为何?”小雀问,她进屋来收桌上已凉冷的茶。

  “我的日子过得太好,必须经常听悲凉的音乐。”织云回答。

  小雀愣住。“织云姐,您说什么?”她瞠大眼。

  “小雀,”织云回眸对她微笑。“你能凭想象,臆测边城浪人们过的日子吗?”

  “当然不能。”小雀摇头。“那不是平常人过的日子,我何以能想?再说,我又不是浪人,又何必去想?”

  织云自琴座站起来。“你说的不算错。”

  “不算错?”那还是有些错。

  “不想也对。想多了,旁边的人只会说,你是自寻烦恼。”织云走到屏风后。“小雀,给我送衣裳进来,我该更衣歇息了。”

  “是,织云姐。”小雀摇摇头。

  她没再多问,小姐问她这些话有何用意。

  反正,就算小姐解释,一时之间她也不会懂。不懂就算了,况且,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关于浪人的事,她也没兴趣去懂。

  小雀自木柜内取出一件白色绸衣,送到屏风后面,交给她的小姐。

  “天晚了,你累了一日,也该回房歇息了。”织云对她说。

  “好,那小雀这就回屋。”

  织云点头,小雀退出屏风外,离开房间时,随手关上小姐的房门。

  织云走出屏风,身上已换好绸衣。

  她刚准备上床,鼻端却嗅闻到一阵浓郁的花香味。

  锦缨花。

  这是锦缨花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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