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他的影像清晰地映在她的眼中,那艳丽绝伦的脸庞,那柔软如液态琥珀的褐色长发,那翘鬈浓密的扇形睫毛……
她无法开口,无法出声,更……无法呼吸,心脏像是要爆掉一样,在胸腔里收缩鼓动。
这个男人,在净园初次相遇就侵入她的眼,而在上海被绑那一夜,则侵入了她的心,这一个月来,她拚命藏,拚命压抑,就怕自己那萌发的情芽会恣意乱窜,怕她平静无波的心海,会暴风大作……
他知道她得花多大的力气,才能在他面前维持淡然?
得用多强的意志力,才能阻止自己的心为他怦动?
如果他知道,他就不会这么率性地想攻破她好不容才筑起的城墙。
而他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啊!什么都不知道……
东方倾国感觉到她在颤抖。是气愤?是惊慌?还是不安?他都不管,他只是要她明白,他才不接受任何指控的预言,什么生啊死啊,都不能阻挡他靠近她,触碰她,爱她。
她不能用她那双眼睛蛊惑了他之后,又要他清醒,不能在挑动他的心弦之后,才叫他走开。
他不接受。
十天来的疲倦、思念、气愤,都化为这个深烈的吻,吻中有勾魂,绵密,和绝对的深情。
他生平第一次爱上一个人,第一次为人魂牵梦萦,这种戚情,也许再也不会有下次了,他不想停止,更不愿被阻止,尤其被他所爱的人阻止。
闻知来承受不了这样的深情,爱是毒,情是毒,会损害她的眼力,她的定力,还有她的寿命,因此,她开始晕眩了,窒息了,即将休克。
这个吻,害她中毒,中他的毒……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唇尝到了一丝咸涩的血腥,他惊骇地抬起头,脸色大变。
她在流泪,流着血泪!
“闻知来!”他倒抽一大口气。
她睁开眼,一双原本清澈的黑瞳,浸润在一片令人悚然的血红之中。
他真的吓坏了!他抱住她跌坐在沙发上,按住她的眼,嘶声急喊:“告诉我,要怎样才能停止你的血泪?要怎样才能不让你再流泪?”
“只要……你别再接近我。”她低幽地道,藏起心思和哽咽。
他僵住,美丽的脸有些扭曲而苍白。
问题真的出在他吗?真的是他害她流泪?
他慢慢缩回手,看着她的脸和他的掌心沾着同样的红色泪液,内心的那份悸荡,硬生生凝结,接着,泛起了一阵寒意。
“流血泪……以前有过吗?”他问。
“没有,是见到你之后才开始。”
“真的都是因为我的关系?”他咬牙再问。
“对。”
“流了血泪,真的会死?”提着心,他只想问个明白。
“是的,这是死亡的征兆。”
这回答,终于将顽固又执拗的他彻底击败。
被自己喜欢的女人指控他的爱会害死她,这比她直接说不爱他还要可恶,可笑,甚至可恨!
“我懂了,总之,你就是要我远离你这个人,对吧?”他起身退后,盯着她。
“是,麻烦你了。”她低垂着眼睫。
麻烦?她也知道已经喜欢一个人了,要再收回感情有多麻烦吗?
麻烦的是明明近在眼前却不能靠近,不能碰触;麻烦的是他这颗没人要的心要往哪里放才好?
早知道,就别让他遇见她,此生从未相遇,就不会麻烦了。
“好吧!我会照做,既然我对你来说是个祸害,那我就走远一点,免得我伤到你。”他阴沉着容颜,冷笑。
如刀的笑声,割划着她的胸口,她吸口气,将那股苦涩轻轻咽下。
“谢谢。”他答应了,这样就好,这样……他就不会和她一起卷进那隐藏在未知的危险之中。
“谢谢?你竟然谢我?呵……真好笑……”他讥讽地笑了。用这种方式把他的心踩碎一地,竞说谢谢……这女人真狠。
她心一紧,低头抓着白衣下摆,颊上残留的泪滴落在白衣上,染成一朵朵红花。
他看得心惊,冲动地上前想为她擦拭,但才跨前一步,就戛然定止,握紧拳头,然后气闷地转头喊着被派来照应服侍闻知来的女仆:“阿薰!阿薰!”
年轻女子匆忙奔进别居内,问道:“三少爷,什么事?”
“帮闻小姐把脸擦干净。”
“是……”阿薰转头一看到闻知来的脸时,顿时尖声惊呼:“天啊!闻小姐的脸怎么都是血?”
“别叫了,那是她的泪。”他轻斥。
“泪?”阿薰简直傻眼。流红色的泪?
“是啊!流血泪可是她除了天眼之外的拿手绝活呢!”他残酷地讥笑着。
闻知来闭上眼睛,假装没听见他过分的话,假装心并不疼痛,假装自己一点都没有被刺伤。
“哪……哪有这种事,闻小姐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找医生来看看?”阿薰急着冲进浴室拧了条湿毛巾,为闻知来擦着脸上的血渍。
“不必,只要我离她远一点,她就没事了,因为,全世界只有我会害死她。”他尖锐地自嘲着,愤然推门而出。
她沉默地听着他的脚步渐渐离去,当门被重重甩上,压抑的情绪才整个爆开,那股痛楚,像激流在全身窜行,她的身体开始不自觉虚脱颤抖。
“闻小姐!你怎么了?觉得冷吗?”阿薰惊急地扶抱住她,才惊觉她的体温很低。
“我……”她想开口,却已没力气说话。
“你怎样?很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叫三少爷回来?”阿薰吓得手忙脚乱。
她摇头,紧抓住阿薰的手,努力挤出声音。“不,我没事,睡一下就好了。”
“可是你……”
“我只是累了……好累……”她细弱地呻吟着,缓缓合上倦疼的双目。
原来,要抵挡爱情,竟是如此的费力,而要和自己原本的心意作对,会如此如此的痛苦……
她还能再回到过去的定静吗?还能吗?
不,她比谁都了解,爱过,就不能了,再也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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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叶染金黄的深秋,他,站在树下,捧着他烧制出的瓷瓶,对着他贵气俏丽的妻子微笑。
那明艳的娇妍,美得令他心震。
他不懂,为何那样的容颜,却是长在一个男子身上?
而这样一个男子,偏偏又偷偷爱慕着他的妻子!
一年后,再次见到他,他更出落得靓丽,两人在长廊相遇,他低头跪伏在他面前叩安。
“把头抬起来。”他命令。
他缓缓抬头,盯着他。
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四目相接,他被他独特的气韵迷住,刹那间心魂俱失,从此陷入了无止尽的畸恋情障。
但,他眼里没有他,即使他站在他面前,他的一颗心,也只系着他的妻子。
一团火就这样在他心里烧了起来,他生气,他愤怒,他……嫉妒。
嫉妒着他自己的妻子。
他难以忍受他和妻子间的种种互动,虽然他清楚妻子深爱着他,绝不可能与他有任何私情,但他就是忍不住吃味,他愈痴恋着他的妻子,他就对结发了十多年的妻子更加厌恶,也更受不了妻子的触碰……
多么疯狂!他想,他真的是疯了!
于是,他心虚、惊恐地逃避到边关,他以为,只要逃得远远的,那份不该有的戚情就能拔除,然而,空间拉得愈远,相思就愈深,他痛苦不已,日日受着煎熬,想回去,却又因无法面对妻子的率直眼神而迟迟未归,直到那年的冬天,传来他的死讯和妻子的病危,他才仓皇回朝,但路途遥迢,他最后只来得及为妻子送终,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两个,都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