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说我并没有生气。”语气尽量和缓,平铺直叙地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邬家和炎家算是世仇,我和他,从小斗到大,连大学的指导教授也是死对头。我承认他突然出现,令我错愕,交朋友是很好,但基于立场,我合理的怀疑他接近你别有用心。”
“不、不会吧?炎大哥根本不知道我是谁,还问我为什么那么多人对我指指点点。”周俐亚迳自说出她和宗瀚结缘的原由。
原本萧云霓帮她订了头等舱,但因为电脑出了问题,将她原本的机位又画给了别人,即使航空公司一再道歉,但因为头等舱已满,她只能坐到商务舱,萧云霓当场大发电霆,硬要航空公司生个机位出来,是她不愿为难航空人员,上飞机前萧云霓还为了这件事念了好久。
登机途中很多人认出她来,对着她指指点点,她才明白云姨的用心良苦。
她的位置靠窗,身旁的人正是冷脸不理人的炎宗瀚,航行两小时后,发生了乱流,吓了她一跳,直觉抓住身旁的人尖叫。
因为这样而打破了隔阂,两人有了交集。
之后又遇上了数次小乱流,炎宗瀚知道她会怕,很主动的把手伸给她。
“是吗?”邬汉文听了,冷淡回应。一定发生了别的事,改变了炎宗瀚的眼高于顶,究竟是什么呢?
他会不知道她正是他邬汉文闪电结婚的妻子?最好不知道!
他不禁凝望她的脸,她也太迟顿了!炎宗瀚对她的好,绝不可能只是一时的好意而已。
炎宗瀚的难搞并不下于他母亲,她是怎么办到的?
他问了,但在意的点仍未化解,这让他更闷。
一语不发,他掏出手机,递给她。
“咦?”
“打个电话给妈,向她报平安,她念了我一整天。”在她乖巧点头接下手机时,他再加一句,“你一下飞机就被送进医院这件事,你自己告诉她。”
“什么?”周俐亚惊呼一声。“啊啊啊,可不可以不要说?”想到说了就得解释住院的原因,她很怕萧云霓生气。
邬汉文没有回答,在一旁等着她,非得亲眼看她拨这通电话不可。
她战战兢兢的拿起手机正要打,突然想到——
“咦?要怎么打越洋电话?我不会打。”
邬汉文闻言一楞,不知为何听她这样说,令他想笑,而他也真的笑了出来,立即教她怎么打电话,这个最基本的生活技能。
“云姨,我到了——”电话一接通,她轻快的打招呼,然后噤声下语,听电话那头的萧云霓说话,她不断的点头,发出嗯、唔之类的应声词。“有,汉文有来接我,很好啊,他对我很好,没有生气,真的。”
她说谎,他并没有接到她,她不好,她可能要在床上躺到小孩出生为止,为什么要对母亲说谎呢?
之前她怎么可以坦率的说她不会打电话?这么……天真的可爱!
通话持续了二十分钟结束,她没有提到自己住院安胎的事情,为什么?
“怎么没跟妈说?”
“唔……因为……因为……我不敢。”周俐亚回答得支支吾吾。“云姨劈头就数落你,我怕告诉她我住院,她会生我的气,然后骂你。”
看来妈这一个月来跟她说了他不少坏话,但为什么他不生气,反而感到好笑?
“我一定会告诉云姨的,但是在小孩稳定之前,我不想她担心……”她瞅着他,担心他会给她否定的答案。
“好,就等你告诉她。”但他却爽快答应了。
“欸?”她一脸的为什么。
“难得有个人站在我面前挡我妈的炮火,我为什么要拒绝?”邬汉文止不住嘴角直往上扬。
头一回,有人愿意夹在他和母亲中间当和事佬,为了维护他对他母亲说谎,甚至露出心虚的神情,焦虑的抠着指甲。
妈是怎么说她的?
俐亚她啊,让人忍不住想多疼她一点!天真的让人想好好保护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女生啊?她妈妈这样对她,她还是会担心地,怎么笨到这种地步啊她……
让人忍不住想多疼她一点,是吗?
好像是吧……
第五章
深沉规律的呼吸声,自靠窗的沙发床传来。
周俐亚侧躺在床上,身穿宽松的粉红色病人服,带着抱歉、感动的眼神,望着躺在沙发床上熟睡的邬汉文。
她对纽约的印象其实很模糊,因为没得来及好好看这个城市就被送进医院,为了保住腹中的胎儿,她被勒令不准下床,而从那一天起,邬汉文便以医院为家,病房里还有个专门摆放他东西的柜子。
不论多晚,公事告个段落后,他便会到医院与看护交班,放着家中舒适的床不睡,硬是挤在小小的沙发床上,在夜间守护陪伴着她。
半个月了,两人不见得每天都会交谈,他往往到医院连衣服都未换便倒头就睡,第二天才匆匆赶回住处换装,这样来来回回的奔波,他没有一句抱怨。
明明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腹中的小孩,她仍是很感动,因为这表示他在乎,他做了万全准备,要让小孩平安出生,知道他会疼爱这个孩子,这样她就放心了。
在这个语言不通的异乡,最需要的只是陪伴而已。
来纽约后,她最深刻的印象,竟是邬汉文宽厚的背影。因为她只敢在他背过身去时,贪婪的凝望他。
不要钱的最贵。
要不是曾亲耳听见他对她说过这么残忍羞辱的话,她真会以为,他是个温柔的人。
此刻,早上六点三十分,她醒来一下子了,还不想下床,趁机一览他毫无防备的睡颜,只要他在,她就会很放心。
滴滴滴,微弱的电子提示音,不仔细会漏听,但邬汉文却醒了,睁开眼睛,看见她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显然比他早醒。
“早。”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他自沙发床起身,伸懒腰舒展四肢。“怎么不多睡点?兴奋到睡不着?”他半是取笑半是揶揄的轻笑。
“对……”周俐亚不好意思的承认。
前几天就知道,今天是弟弟来美国的日子,时间越逼近,她就越雀跃。
为了让医生批准她今天能离开病房,在弟弟专机到医院时能去探望他,这几天她很乖,叫她吃她就吃,叫她睡她就睡,完全配合,但也只准她离开两小时而已。
“心情愉悦是很好,但也要想自己的身体,班机下午才到,你中午睡一下,嗯?”邬汉文语气温柔,但却是不容反驳的。
“好……”周俐亚没有办法拒绝这个明显为她着想的要求。
她的柔顺令他非常满意,通常他开口,她的回答只有Yes,不曾与他唱反调。在他的环境中,从来不曾遇过这种……乖巧的女生。
记忆中最深刻的女人,是强悍得太有主见的母亲,哪怕是为他着想的建议,肯定也要争执一番,母子两人在工作上互不相让,争执是常有的事。
而Joanna,更是一个听不进人建议、太有主见的女性。包括他身边工作的女职员、求学中的女同学,全都聪明、漂亮,俱有侵略性。
他头一回遇上像周俐亚这种柔软的女孩,她像……像一团软软的棉花糖,而他是把锋利的刀刃,一旦陷进棉花里,却没有半分杀伤力。
这样不行,他怎么软化了呢?
“汉、汉文。”周俐亚迟疑了一会儿,喊住正要离开的他,因为想到一件她很在意的事。“你应该没有见过雅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