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是我最后能为妈妈做的事,能不能通融一下?”她垮下小脸央求,“我好好的,我、我以前打很多工,都没事,我体力OK的,只要一天时间……不,半天,我会很小心!”
“就是因为你以前打太多工,硬撑着,现在怀孕只要一点点小状况,就让你不舒服。”邬汉文眉头深锁,想到她为了家计不得下打工、学业两头忙,才会搞坏自己的身体。
假如她母亲肯为她想一想,分担一些,就算日子再苦,也是能——算了,逝者已矣,现在再多假设已没有意义。
“你想处理母亲后事,可以,我只给你两小时出席她的葬礼,安排妥当我会送你到现场,若觉得不够,等小孩出生后,你爱怎么补办就怎么办。”这已是他的底线。
他甚至已在脑中想好,请谁来参加她母亲的葬礼,若葬礼冷冷清清的,她应该也会难过吧——啧,怎么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呢?以往他对情人可曾这么温柔体贴、设想周到?
俐亚甚至不算他的情人,只是一情夜的对象而已。
“谢谢你,为我想这么多。”没想到他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她深感受宠若惊。“今天你忙了一天,昨天晚上也没睡,你累了吧?要不要回去休息?啊,我一直想着雅焌的手术和妈妈的后事,只顾着自己的心情,竟然忘了你,对不起,你一定很累了吧?”
直到看见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才猛地想起,他放下公事陪在她身边一整天了。
“要不要睡一下?不要?那……还是回去躺一下?你在医院待太久了,都没有好好休息……”脱口而出软言软语的关怀叮咛。
瞧她全心全意爱恋的凝望着他,从她黑亮的瞳孔中,他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是累了,超过三十六小时未阖眼,他的体力已到了临界点,可他不习惯在别人面前示弱。
但看见面前这双单纯、无杀伤力的眼眸,没有任何算计,只有全然的关心,他突然觉得停下来也不错,休息一会儿再走吧。
“我趴一下就好,两个小时后叫醒我。”他说做就做,拉了椅子坐在她床畔,俯身就趴在她病床上,闭眼假寐。
周俐亚吓了一跳,他不睡在沙发床上,却睡在她床边,这样好吗?
本想要摇醒他的,但他浓重的呼吸声太规律,表示他已熟睡了,望着他眼下淡淡的黑眼圈……他真的累了,她不忍心叫醒他。
“这样会着凉啦……”她只敢小声嘀咕,轻轻拉了她的薄毯,覆在他肩上。
她侧过身,面对朝她趴睡的邬汉文,然后任凭自己放肆地凝睇他的睡颜。
睫毛好长噢!到底是不是真的啊?皮肤好好,看起来好好摸,头发乱掉的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平时那般令人望而生畏。
这么近,仿佛伸手可及——当她的手触及到他的头发时,她像被电着似的立即收回手,捣住唇惊呼。
她这样太大胆了对不对?
“嗯哼。”邬汉文像被惊扰似的闷哼一声,脸换了个方向继续睡,一只手却探呀探呀地,摸到了她摆在身侧不敢乱动的小手,然后缠住、握紧不放。
“咦——”周俐亚难掩羞赧惊呼。
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否则哪会有肚子里的小孩,可是,就只是手被他无意识的握着,就让她……好害羞喔。
“汉文……”她轻声试探,看他是否真的已经熟睡到无所觉。
睡得很熟的样子,短时间内不会醒来的,不会被发现的,对吧?
俐亚趁他睡着时才敢放大胆子,回握他宽大的手,唇边逸出一抹喜不自胜的笑,放纵自己握着他的手,挪到自己腿上。
没发现脸朝另一头假睡的邬汉文,嘴角扬起——
第八章
五天后,在一个天气爽朗的假日,周俐亚送走了母亲,在遗体火化的那一刻,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崩溃恸哭。
结束了,妈妈走了,曾经带给她的痛苦、难过,那些必须咬牙苦撑的日子,如今回想起来,就像是过眼云烟。
那些恨啊、怨啊,还有期望,全数化为一环黄土。
在这世上她仅剩的至亲血脉,只剩下雅焌了。她依然不敢告诉刚动过大手术的弟弟,母亲留给他健康的心脏,走了。
带着红肿眼睛的她,去探望仍在加护病中的弟弟,他复原的情况良好,预计再过五天就能转入一般病房。
“汉文,谢谢你……其实你没必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谢谢。”周俐亚不断的对陪在身边的邬汉文道谢,他帮她的,绝不是一句谢谢就能扯平的。
“说谢谢就太见外了。”他动作霸道却不失轻柔,有点刻意的揽腰将她抱起,让她躺到床上。“闭上眼睛休息,你一直在逞强。”
哽咽卡在喉头,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妈妈回心转意来看她呢!虽然不从人愿,发生了令人遗憾的意外,但是最后遗爱人间,帮助雅焌以及其他需要帮助的人,这样很好,她没有什么遗憾了。
“我回公司处理事情,今天会晚一点到医院,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带来的?”临走前,邬汉文关心地询问。
她笑着对他说没有,并嘱他路上小心,开车慢点——见她故做坚强的对他笑,一股冲动,让他将她纳入怀中,拥抱了好一会儿。
她还来不及反应,一个轻如羽毛的吻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而后他快速的离去。
周俐亚惊讶的瞪大眼睛,呆呆的伸手抚摸他吻过的地方,她的嘴角不禁扬起笑容。
那笑容带着甜蜜,但也苦涩。这是不属于她的幸福,是她偷来的,邬汉文待她越好,越让她羞愧。
卧倒在床上,她抚摸胎动频繁的肚皮,陡地眉头因疼痛拢起,她做了个深呼吸,对躁动的小家伙说不行。
“不可以,再过几天,你太小了,还不能出来。”许是她难得的严厉,吓到了小家伙,胎动渐渐趋于稳定。
她来纽约快半年,邬汉文为她做了很多牺牲,而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乖乖待在医院里待产。
起码,为他生个健康的小孩!
孰料,一周后的某个深夜,她尖叫着夜半醒来,惊醒了睡在沙发床上的邬汉文。
“好痛……”脸色苍白的她,额冒冷汗,痛得她在床上缩成宛如一团虾球。
“好痛……”
邬汉文见状,立刻通知护理站,护理人员紧急处理,面色凝重的告诉他——
“胎盘剥离,必须马上进产房,周小姐一直很虚弱,你要有心理准备,可能只能留一个。”
意识涣散的周俐亚,全身软弱无力,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她微张嘴,拚命想将冷空气吸进肺腔里。
感觉自己被五花大绑,这些人弄得她好不舒服,又在她手臂上扎针,痛,很痛!一个、两个、三个,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护士在她眼前?情况很严重吗?
她想喊,她想问,但开不了口,也没有力气,连呼吸都觉得好累好累。
依稀间听见邬汉文焦虑的声音,急急追问医生她的状况。
“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大人!”
她听错了吧?听错了对不对?他怎么可以不要小孩呢?留住她要做什么?她一点用处都没有,要留住小孩啊!她努力了这么久,除了医院哪里都没去,不能动怒、不能走动,这么辛苦熬了半年,怎么可以说放弃就放弃?
汉文,不行……要小孩……
意识渐渐模糊,视线渐渐黑暗,她看不见了,在被黑暗笼罩之前,唯一看见的是他那张慌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