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银线,缠成“朱子夜”,融合在纹饰之中,每一颗白色珍珠,全代表着一声“朱朱”,它们不若那些用以出售的钿饰,只求美丽,不问是谁买下,他为她做的饰品却不同,他在制作它们的过程里,满脑子想的全是她。
“……我要跟关哥说……我把耳坠子弄丢了,我找不到它……跑遍牧场就是找不到它……”一瞬间,她就哭起来了,豆大泪水哗啦啦爬满脸,说起话来没头没尾,一会儿抱怨着他的不好,一会儿话题又跳到耳坠子上,杂乱无章,和她向来惯有的写信风格一模一样,每个句子的连贯性微乎其微。
“什么耳坠?”
“就是缀有好几颗白珠珠的耳坠嘛……我没有耳洞,勾不住它,左边的它不见了,呜呜呜……关哥一定会骂我……以后再也不送东西给我……”她哭得仿佛痛失至亲,俏脸扭皱,像团扁包子一般。
“我再帮你做一只就好,不要哭了。”这种小事,只要她开个口,他便能为她解决,犯不着如此苦恼,连酒醉了都惦记它。
“……真的?”她迷蒙看他,他颔首,她没破涕为笑,反而将五官哭得更皱,任性撇开小脸。
“不是关哥做的,我才不希罕!”谁做的东西她都不要!她只喜欢关哥做的东西!她到底把眼前的他误认为谁呀”秦关好想问。
“我叫关哥帮你,行了吧?”他用手背抹掉她腮帮子挂着的泪珠。
“好!”听见关哥两字,她终于露出阳光笑靥,又哭又笑的,像个孩子一样,他几乎有种错觉,好似她不曾长大,仍停留在小娃儿的稚幼年纪。她轻摇他的手臂,“你再帮我跟关哥说……不要生我的气……我不敢再弄丢其它东西,不敢再戴……所以都好好收起来,放在那个:-… 那个……里面。”
“那个”是哪个,她没能说清楚,只是两只小手比画着方方正正的形状,他猜想,应该是珠宝盒之类的东西。
“他不会生气。”
“真的?”
“真的。”他保证。
“……”她眯眸打量他良久,“你跟关哥很熟哦?”
“当然。”秦关就是他,他即是秦关,简直熟透了。
“……关哥没什么朋友呀!他认识的人我都认识……”她困惑呢喃。
“我有这么惨吗?”没什么朋友?
“他和谦哥他们是兄弟,和我是哥儿们……”她顿了顿,柳眉皱起,小嘴不自觉嘟高,“……可是我后悔和他当哥儿们……好后悔好后悔好后悔……为什么要是哥儿们……哥儿们的话,一辈子就是哥儿们……只能……”
她没再说下去,握着桂花枝的手软软松开,桂花枝滑掉,她伏卧在帕子上,酣呼大睡,没抹干的泪痕,狼藉地濡亮眼角。
“我也很后悔,和你成为哥儿们。”
第7章(1)
有人说,酒醒之后,还能记得当时醉态难看所说的话、做的事。全是胡调骗人的!至少,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的朱子夜全忘光光,一脸痴呆问他,桌上摆了支桂花条和帕子做什么?
她喝着浓茶,解酒意兼醒脑,有些人酒退后会头痛,她很幸运没有这项后遗症,只是嘴很干很涩,需要大量灌水才能解渴。
已经过了用餐时刻,酒楼厨房熄火,秦关好不容易才商请伙计替他取来一笼冷掉的小笼包,让朱子夜先填肚子。
一口茶,一口包子,她倒是不挑嘴、不难养,隐约察觉到自己昨夜又惹出麻烦给秦关收尾,于是,她现在特别乖巧,他说什么她都点头,只除了!
“等会儿去酒楼后堂的共享澡室冲个身体,会比较舒服些。”秦关也是一直等到她醒来,才到澡室净身,他不敢放她一个人在房里独处,怕没随时盯着她,她突然又惺忪爬起,会出什么意外。
“共享澡室哦……”那一大池的水,不知道多少人泡过,她不喜欢。“我们回去的途中,不是会碰见天然温泉吗?去那里泡澡好不好?”
“不好。那处露天温泉,前无遮蔽,后无密丛,姑娘家在那里泡澡,全身上下都被看光光。”
“那里又没有人!”温泉可是被她钦点为“秘密场所”之一。
“你怎么知道那里没有?”
“以前泡这么多回,都没有遇见人呀。”虽然都只是泡泡脚,就算遇见人也没哈好尴尬。
“万一有呢?”他反问她。
“不会有万一啦。”她摆摆手,乐观无比。
“万一有万一呢?”
“……”她摆出一脸无奈,没顶嘴了,咽下最后一口小笼包,配茶灌下,再去翻包袱,拎出干净衣裤,乖乖去共享澡室沐浴。
秦关回想着自己态度是否太过严厉,用语上是否令她不快,她眼底方才灿亮的星光,飞快消逝。
他无意破坏她的兴致,野外净身对一个姑娘家而言,是极大的冒险。
万一真有旁人出现在温泉畔,他怕他会忍不住把无辜路人的眼珠子给挖出来!她现在正逢情伤,他应该要顺着她一些,所有能令她转移坏心情的事,都该陪她去做,而不是泼她冷水,也难怪……我要告诉关哥……我最讨厌他…………我后悔和他当哥儿们……
难怪她会爱上温柔的公孙谦。
他没有公孙谦的好口才,不懂得顺着她的毛摸,总是惹她不快,又啰唆,每回开口,就是坏话、就会伤人。
难怪她后悔和他当哥儿们。
像他这种不会笑,说话不甜不讨喜的男人,永远也表达不出自己的心意……
他多想说些会令她开怀大笑的话,而不是总在训斥她,这个不行那个不准地破坏她的喜悦;他又多想告诉她,他对她的情意……该如何用言语让人感受到爱情,他不知道如何做才好,单刀直入地讲吗?吓到她怎么办?她拒绝了又怎么办?
脑子里打转了许多的话语,却理不出该从哪个字开口。
秦关按着额际,阻止由深处泛开的头疼,闭起双眸,深深吸气。蓦然,由窗外传来耳熟的声音,是朱子夜,似乎正与人发生争执。
“你这个人怎么这般不讲理?!你以为只有你会摇人吗?!我也有人撑腰呀!关哥!关哥!关哥!”朱子夜嘹亮的嚷嚷,响彻酒楼客房,让全酒楼都知道,今天住房的客倌里,有一位叫“关哥”的家伙。
秦关立即推开窗扇,一眼便看见朱子夜抆腰,解开辫子的长发兀自滴着水,她脱掉滚毛背袄,里头薄透的单衣,被水渍濡湿,隐约看见漂亮肤色。她面对几个高出她许多的魁梧大汉,气焰毫不退缩。
“发生何事?”秦关人站在房里问她。
“关哥!”她给大汉们一眼“你们该糟了!”的挑衅,奔向秦关告状,“我就说我不喜欢共享澡室嘛,你看啦,害我遇到怪人!他们好野蛮,诬赖我偷他们家主子的首饰!硬要搜我的身!”真倒霉,洗个澡也会碰上衰事,她这几天真是背到家。
“你在澡室里遇见这几个男人?”共享澡室有分男分女,不可能在女澡室撞见男人,若有,擅闯女澡室的男人,罪该万死。
“公子请不要误会,我们无意为难姑娘,只是今早我家主子到澡室净完身,发觉掉了一支鉴金凤簪,折回澡室寻找,却寻无鉴金凤簪。据酒楼伙计说,这段时间,女澡室没有其它人入内,仅有姑娘一个,才会希望姑娘给个方便。”汉子之中,较不鲁莽的一位,揖身上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