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拖累了你,他骂我你也骂我,我都臭头了。”她从来不想连累谁,当初她应该跑远一点,找家药铺去拿药才对。
“谈不上拖累,将军很担心你,有一阵子几乎吃不好睡不着,半夜还在营帐外面踱步,可见你对他的重要性。”面对她甜美的脸蛋,在路上练了千百遍的骂词都没用,看来他这辈子也是被她吃定了。
“司徒大哥,大军进城后的局势,那是可以想象的乱,那些复杂的官场我帮不了他,可是他少不了你跟善舞大哥这两条膀子,与其你在这里浪费时间顾着我,不如去帮他。”
“你们啊,一个要我来帮你,一个要我去帮他,早早说白了互相有情绦不是很好吗?圈子绕来绕去的,我们看着的人都觉得眼花了。”早些年他对这丫头是真有几分爱意的,可是一年又一年,他发现她的眼里只会对着孙上陇发亮,从头到尾只当自个是个兄长,他这才看开了、放下了。
当不成那个可以守护她一辈子的男人,那就继续当她会甜甜喊着的兄长吧。
“他……对我……其实是我用了强的,他是那么有责任心的男人……见我变成了这样,只是道义上的照顾罢了。”
司徒云润蹙起了眉。事情居然是这样?!
“我笨,选了一条看似快捷方式,其实是为难他的路走……不过,我不悔,我是他妹妹他不能爱我,那么,偷个小人,以后可以天天看着……也好。”
他叹了口气道:“你要给他时间。”
“我都二十岁,一个老姑娘了,十年多了,还不够吗?”申浣浣嘴角挂着笑,眼神却是飘远的,人似乎沉浸在回忆中。
司徒云润的眼中涌起了复杂的温柔。世间女子有几个能够为了爱情做到这步田地?感情虽然没有先来后到,可就是这十年横亘在他面前,他是怎么都无法超越他们用时间慢慢酝酿出来、牢不可破的感情。
“司徒大哥你还是请回吧。”
“你啊,就乖乖当我的挡箭牌,好好让我顾着,这么多年,我也老了,是该休息一下劳累的筋骨,我很久没有过过闲如云鹤的日子了。”
她闻言一笑,“既然司徒大哥都这么说了,小妹哪敢不从?不过大哥一点也不老,你还是青年才俊呢。”
“你喔,就是滑头,拣我爱听的说。”轻点她的额,完全是大哥宠爱妹妹的疼法。
“军队进城,万人夹道应该很热闹吧?”申浣浣看向窗外,神情有些恍惚。
她想他。
就算只能远远看见,也好。
“别说你想去凑这热闹。”他明白她在想什么。
“我想去。”
“将军要是知道会治我罪的,你还是好好养胎,让他安心吧。”看了她的肚子一眼,他苦笑忖度,这种肚子禁得起人冲撞吗?
“那我们就不要让他知道,只有你知我知,我们混在人群堆里,不会有人看到的。”
这种机会是不是经常有的,不管,她在房里待了许多天,以前就算在家还有梅姨静叔说得上话,在这临时住所里,只能到院子里晒晒太阳,用她粗糙的手艺缝制小儿衣服,她实在闷得慌。
不由分说,她拉起他就往门口跑,跑了两步发现只比蜗牛快上那么一点,看了看自个臃肿的身子还有司徒云润不赞同的神情,她吐舌笑道:“要是迟了就看不到了,想到能出去玩太开心,一下忘记我是要当娘的人。”
“还是那么性急,傻丫头。”
“我饿了,等一下要请我吃面疙瘩。”
司徒云润见实在拗不过她,只好妥协了。“就趁机会进城打打牙祭吧。”
“那动作快点!”申浣浣兴奋的道。
“你别忘记自己是有身孕的人呐。”他在后头捏着冷汗追着她喊。
申浣浣咬在嘴里的酸梅久久含在腮帮子里,忘了要咽下去。
民心思变,她大哥、那个被称之为神的男人要入城,造成万人空巷的轰动,树上、楼房,还有人踩着高跷的,众人扶老携幼,把京城中最宽阔的中城门挤得只剩下街心。
号角声起,披甲战马上坐着领头带队的孙上陇,他银盔铁甲,头盔上一簇白缨迎风飘扬,丰神俊朗的傲姿睥睨天下。
只要是女子无不倾倒在他的风采里。
这也难怪,他那张脸她看了十几年都看不腻,寻常女子想抵挡他的魅力除非是眼瞎。
他麾下步伐整齐,秦臬的靴声震动人心,更引人注意的是身穿莲紫外袍、腰际佩剑的雪瞳朱,她是队伍里唯一的女子,一身戎装更显出她的英气勃发,看得百姓们啧啧称奇,也让申浣浣望得出了神。雪瞳朱显然是不甘被淹没在队伍里的,她一直驱策胯下马匹,试图要与孙上陇齐辔,只是人群实在太多,让她无法施展开来。
随着队伍逐渐往皇宫而去,申浣浣最后看见那位仓浪公主挤掉了她前面的两位将领,得逞的追上了孙上陇的坐骑。
按理说,她这是僭越。
不过孙上陇没有任何表示。
游行的队伍走远了,可是她得意扬扬的脸一直印在申浣浣的脑海里。
“人都走远了,少不了京城里的庆功宴,浣儿……”司徒雪润看着地上一团滚得满地都是酸梅的油纸包,暗叹了口气。
他们包了一家酒楼的三楼雅座,正对街心,方才的热闹可比楼下的人看得更清楚。
“来,把这喝下去。”他不知塞了什么到她手里。申浣浣呆呆的举杯喝下去。虽然打一开始就知道这场战争站在大哥身边的人就是那位公主,可是人总是这样,没看到的时候还以为可以无所谓,可当亲眼目睹,就很没志气的被打击到了。
“再来一杯。”她举高空杯。
司徒云润看了她一眼,又斟了一杯给她。
“这是黄稠酒,后劲很强,别喝太多了。”他提醒的道。
她呕呕嘴。“一直很不懂男人为什么会觉得酒好喝?原来,不是好不好喝的问题,是喝下去可以一醉解千愁。”
她身子摇晃了下,吓了他一跳,连忙伸出手扶住她。
“丫头,你不会醉了吧?”
“司徒大哥,你真是小看了小妹,好歹我也是从军队出来的,酒量虽然没有好到千杯不醉,这两杯还难不倒我。”她咽下的不是杜康,是苦涩。
“那我陪你好了。”见她愁眉不展,他心想喝点小酒倒头睡一觉就会没事,这坏人他来当吧。
“谢司徒大哥!”酒一盅盅的喝,空酒盅越来越多,可一直到她不胜酒力醉倒在桌上,她还是什么问题都没有问他。
没有问雪瞳朱会不会下嫁孙上陇,孙上陇会不会娶她。
司徒云润也没有劝她回家,更没说众家弟兄都很想她。
能让她心甘情愿回家的理由只会有一个,可是那个理由,现在正在那高高围起的琉璃瓦后进行另外一场战争。
稍后,他把她扶上雇来的轿子,回到了租来的屋子,也不避嫌的亲手把申浣浣娇软却有点沉重的身子抱进去。
就那几步路,他俯身吻了她有点冷凉的唇。
“如果你是我的就好了。”他呢喃道。
有些事就像毒药般一入喉一辈子都不会忘,还有人也是。
进了小厅,唤来下人伺候着她,将她在床上安顿好,他则是独对月色,一宿无眠。
皇宫外烟火满天,皇宫内丝竹歌舞鼓乐不歇,宫女们流水般的托着珍食美馊进进出出,香传十里,空气里飘荡的欢乐就连宫外的百姓都被感染到了。名为庆功宴,可与孙上陇喝酒吃肉的却不是与他拚头颅洒热血的弟兄,而是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墙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