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你爹在哪?”竟把一个才几岁大的孩子丢在这里,那位没责任的爹呢?
“偌,他不就在那边。”小指头指着她身后。
她转头,一个伟岸的男人正越过人群走过来。
在这些贩夫走卒里,他就是不一样,身着锦绣宽衫,腰上系着翡翠丝条,眉目冷峭如玉,只听见本来站在她眼前的小子欢呼了声,小小、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子一头扑上他。
“爹。”软着的嗓子很撒娇。
男人静止不动,即使这样,一样有股难以言喻的气势。
他没有抱起儿子,一双眼起先是无法置信的瞪着她看,眼中波涛翻涌,思绪自转。
他闭了闭眼很久才又张开。
申浣浣见着他,心也莫名坪然一动,忍不住想,有这样的爹,难怪生出来的孩子也是不凡。
“找到你爹那就好,下次别乱跑了。”她说完转身要走,意识到他的视线还黏在她身上,让她自在不起来。
“大姊姊再见!”小娃儿猛力挥着手,绽出可爱笑容,嘴角也有两朵小巧的梨窝。
“……虎儿,她不是大姊姊,她是你娘!”男人说话了,截断了儿子的挥手还有差点栽倒的申浣浣。
“娘?虎儿的娘?”
孙上陇点头。
孙崇虎松开抓住他爹的下摆,小豆子似的冲向申浣浣,巴住她的腿。
“娘,我是虎儿,娘……”
申浣浣没办法的蹲下来,看见了小虎儿带着水气的大眼睛。
她抱歉的说:“我不是,我没有你这么大的孩子,你爹一定看错人了。”
“不,爹说你是我娘那就是。”
天啊,还真是听话的孩子。“这位大爷,我确定你认错人了。”然而,男人那黑得神光流转,如秋水长天的眼睛却不见丝毫动摇。
“你是。”
声音模样都没变,他不信世间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娘,你讨厌虎儿,不要虎儿了吗?虎儿好想好想你啊,你认了我,虎儿会很乖的,只要是娘说的话我一定都听。” 包了一泡的泪,小人儿把他肥嘟嘟的身体挤进她的胸口,很有占地为王、让他抱了就是他的人的意思。
“慢着、慢着,”申浣浣把他稍稍推开些。“你娘叫什么名字?我叫梨儿。”
“不,你叫浣儿,是我妻。”孙上陇坚持道。
好啦,梨儿是她的新名字,幼青说是用她嘴角的梨窝取的,她用了几年,还不是很习惯,但是……再怎么着,她要是生过孩子,总会有点记性吧?
可是没有,她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见她苦恼了起来,接着有个中年汉子流星大步的走了过来,张口便嚷!“梨儿,发生什么事?谁欺负你了?”
“牛师傅。”她如获救星,想站起身,可身上紧紧黏住她的小手却怎么也不肯放,她只好使力的将他一同抱起。
牛师傅见状出声,“这位爷,请让你的公子先放手吧,我们家梨儿的身子并不是很妥贴,这样她会受不住的。”
“她的身子不好?”孙上陇黑眼骤张。
“梨儿来我们庄子的时候跟死人差不多,好不容易能喘气会说话能动了,整整花了四年,真不容易。”
孙上陇一个箭步向前,把儿子抱了过来。
他再看她问:“你的身子不好?”
“都过去了。”申浣浣甩了下胳膊。那丸子大的娃儿真的重,才抱那么一下,手就失去知觉了。
看得出来,她瘦了许多,头发也枯黄了许多,只是简单绑了辫子,俏脸也不如以前红润,还有,她方才甩手时脸上流露的不适,她连这么一会也抱不住孩子吗?
“你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明白,好像也没有人知道。”她很无奈,可是这种事情在意也没用,她活过来了才是最重要的。
“你!”他伸手想去抓她却落了空,她轻轻闪开。
“牛师傅,事情都办妥了吗?”
“带来的牛都交给牛贩了,价钱也谈拢了,如果这时候回去,还赶得上庄子开饭。一有老婆的人就是这样不好,离家不用几里路就想着回家。
“那好,幼青姊说,要是牛卖得好,今晚要给大家加菜。”
“那你想念了一旬的那些点心不就吃不到了?”
“我们可以买在路上吃。”她的小算盘可是早就打好了。
“你这丫头!”牛师傅笑。
随着牛师傅的脚步,两人离开了那对奇怪的父子,乘上牛车,离开了牛墟。
“爹,娘要走了……”孙崇虎叫。
“爹会想办法。”孙上陇承诺,抱紧了怀中的儿子。
真是无法解释的局面。她突然就多了个儿子还有相公,这一大一小还坐上了庄子里大圆桌的上座,此刻小的正欢快的吃着鸡腿,满嘴油腻腻,一脸满足。看得出来他虽然专心在食物上面,却不时注意着坐在他身边的娘,就怕她又消失了似。
至于大的,压根吃没几口饭菜,他毫不避讳的盯着她,不逃过她任何小动作。
申浣浣叹气。这顿饭比吃榫钉还难下咽。
“多谢庄主、夫人,我们父子太叨扰了。”孙上陇抱拳而道。
可这根本是客套话!她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沿路跟着回来就不说了,闻人庄主好客问了句要不要留下来一起用膳,他居然不客气的点头,就成他们家的座上客。
见她一副食不下咽的样子,孙上陇收敛了目光,把精神转到男主人身上,他古往今来都能聊,一向惜话如金的闻人纣也打开话匣子,饭后接着泡茶,泡茶到天色已黑,自然是留宿了。庆幸的是,这对大人小孩都没有再提起她是人家娘的这件事。
出门一趟,要是这样就带回一个丈夫跟儿子,跟谁说都没有人会信吧!
才这么思忖着!
“娘,晚上虎儿跟娘睡好吗?”短短的腿三步并成两步,不敢再猛然扑上来,改由用小手抓着她的手指,一脸的渴望。
申浣浣望向娃儿的亲爹,可那亲爹一点迟疑也没有,马上点点头。
施幼青抬脸望向自己的夫君。
这梨儿竟然是人家的娘了─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娃儿和两个大人间奇异的相似。
闻人纣替妻子拿下掉在嘴角的饭粒。“那咱们也回房去。”
这么早回房去做什么?
当然是生儿子了。
一对结婚很久的老夫妻羞答答的走了,申浣浣也只能带着满脸喜气的虎儿回房间,他好奇的到处转了转,摸摸这看看那,然后一屁股坐上她的床,两条小腿不住的晃动。
其实撇开他半路乱认娘这件事不说,这娃儿其实很讨人喜欢,衣着整齐,不闹脾气不撒泼,可换个角度想、也教人心疼,他这样的年纪不是最需要娘亲疼的时候吗?居然没了娘。
这种成熟跟世故都不是他该有的。
房里放了丫头打进来的水,申浣浣绞了热手巾给虎儿擦了脸还有手脚,他动也不动,任她擦拭。
擦过脸的孙崇虎看起来更加眉清目秀,圆滚滚的脸简直跟肉包子没两样。
他自己脱下绣着福字的外衣,小手跟衣结奋斗了又奋斗,最后还是申浣浣看不下去,出手替他脱下外衣跟外裤,才解决他的难关。
“要睡觉了吗?”她问。
“娘睡虎儿就睡,娘做事虎儿陪你。”爹说了,娘的身子不好,不可以扑,不可以要抱,不可以撒娇,他得做到。明明打了好几个哈欠,明明大又明亮的眼睛蒙上了困意,他却还是坚持着要与她做伴儿。
申浣浣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觉得心里融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