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他咳了声掩饰尴尬。申浣浣把竹篮递给了他,窃笑。
“爷,像风鸡、乳羊那种太累赘的东西请贩子直接送到家就可以,您可千万别扛着逛大街。”这两个人出门真教人不放心。
孙上陇打哈哈过去。梅姨没提醒,他还真会疏忽了。
两人走出家门,到处可见赶着办年货的人潮。
“家里每回过年都这么丰盛热闹的吗?”申浣浣问。
“也不全是,有很多年我都在外头,年节多是应付着过去的。” 想起他也曾丢下她一个人过节,还不只一回,他欠她的层层迭迭数不完了。“今年因为有你,我们全家团圆,梅姨说一定要热闹热闹才行。”
“浣儿真是个让人羡慕的女孩子,活在这样备受宠爱的家庭里。”
“又说傻话,你本来就是她。”
接下来,证明了孙上陇的话不假。
一对璧人在路上走着引起许多注目的眼光。
“浣儿姑娘你这些年都上哪去了?我娘想你想得紧,你这些年可好?”
“浣儿,你可想到要回家了,你可知你大哥都娶妻生子了?”这个是比较道听途说的一个。
“申浣浣,对吧?你是申浣浣,我退伍了,你忘记我了吗?我是小富子,伙头军那个,我现在跟同袍开了家灶头饭馆,你有空来瞧瞧。”
“浣浣、浣浣、浣浣、浣浣……申浣浣……申浣浣……浣浣……”
生张熟魏,呃,不,对现在的申浣浣来说,那一张张陌生却热情的脸孔都朝着她喊同样的名字,她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孙上陇把她搂到身边。“各位乡亲,这会儿大家都忙,也不是叙旧的好时机,年初一欢迎大家到我府上来走春喝茶,也好让浣儿瞧瞧大家。”
众人闻言哄声道好,挥手道别,散了。
纯朴又热情的乡亲,能住在这儿的人都是好人吧……申浣浣这样想道。
“被吓到了吗?”他低下头问。
“有点。”
“没事的,他们都是老实人。”
“我知道。”沿着河渠砌的一条石衢道,来到东门,衮山城里最热闹的一条街,卖小吃的、零碎玩意的、耍把戏、算命的,更是卯足了劲的大声吆喝,猪肉摊子杀好的猪是一只只的,大白菜跟萝卜还带着青梗跟黄泥,大块的熏肉烧烤炉子一只只大黄鹅滴着油,镜江的鱼活蹦乱跳。
至于卖姑娘喜爱什物的,润蒙如雾的缂丝、滇红的织锦、靡紫的纱罗、天水碧的绸缎,看得人眼花撩乱,好想把每一条美丽的巾子都带回家去。
歌舞升平,民生富庶。
衮山城能有如今的景象,孙上陇居功厥伟。
他主张与各国边境的游牧民族交好,鼓励通婚,货物自由买卖,一来二去,嘉惠了许多比较贫瘠的区域人民,且经过这些年的努力,原来就小康的衮山城越加富有,直逼京师了。
“就是这里了。”孙上陇说的是一间砖砌屋子,店招上写着衣铺。“要过年了,家里的人要裁新衣,既然来了就顺便让裁缝给你量腰身,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布料。”
“新衣?我喜欢,穿新衣戴新帽,这才有年节的气氛。”
好像看到以前一有新衣穿就会兴奋个好几天不睡的浣儿,他笑了笑,知道带她来对地方了。
铺子的老板眼尖,一见客人上门赶紧出来招呼,一发现来人是孙上陇,更是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大人,什么风把您吹来,小店蓬华生辉啊。”
“包老板,我已经解了官职。跟你一样是平民百姓,就不要再称呼我什么大人了。”孙上陇谦虚道,但其实他也晓得,全衮州的百姓没几人改得了口的。
“大人,要不是你度量大,这会儿草民搞不好都要改口叫您皇上了。”有多少年孙上陇南下勤王的故事变成了传奇在民间流传着,他把帝位拱手让给新皇更是感动不少人,即便官职已经不在,全衮州的人民依旧爱戴他如昔。
“人走茶凉,这种话千万不要再说,大家当成笑话听听就好。”他向其它客人致意,替自己还有包老板化解出口成祸的危机。“我想给家里人做几件冬衣,不知道包老板有没有空?”赶紧说明来意,转移话题。
“这有什么问题,大人要什么布料样式,小店应有尽有。”
孙上陇转向申浣浣问:“有你喜欢的花色吗?”
她开心的点头,也不客气。
“这块、这块还有那块我都喜欢,这块可以给虎儿做件袄子,那块适合你,你瞧这块靛紫跟飘红的可以给静叔跟梅姨。”
她替家里的人都设想周全了,那她自己呢?
包老板乖觉的递过来一块揉了银丝和孔雀翎的料子。
申浣浣着迷的把它摊开。
孙上陇知道她喜欢,朝包老板点了头。
“腊月二十八送到我府邸来行吗?”包老板满口答应。离开衣铺,他听到申浣浣肚子咕噜叫的声音。“你饿了吧?”
“嘻。”一早只喝了杯羊乳和葱饼,这么一大圈逛下来,她诚实的肚子叫得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起来。
“那上茶馆坐坐?”
有得吃,她当然赞成。
半开放的茶座开在一家独户大院里,前脚才进来,一个小童忽然斓住孙上陇,凑在他耳边说了会话,很快又躬身走了。
他脸上没什么起伏,只简单的道:“你先进去,我去办点事,马上就回来。”
“成,你去忙,我会把好吃的叫上一堆等你回来会帐。”
孙上陇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她,如何教人不爱?
茶馆里人不多,平常喜欢来这叫一壶茶泡上一整天的大爷们,都被家里的娘子当使唤了,没上这来,茶馆的生意很显然受到影响。方桌长条凳,长嘴大铜壶粗磁碗,落了坐,小二马上倒了热茶,还有摆上一盘什锦干果。咳,这可解不了饥。
申浣浣吩咐小二,“小二哥,我想那种有肉香、新鲜面皮包的馄饨来上一碗,有吗?”
“有,客官稍候,马上就来。” 小二利落回应。
一大碗的鲜馄饨很快送上来,她咬了一口,皮薄馅多,汤头也不赖,再加上紫菜、香菜、冬菜、虾米、蛋皮儿等配料,她很快夹起了第二个!
“你这贱人!” 随着啪的一声清脆声响,申浣浣捣住火辣辣的脸,神色愕然的瞧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女子。
仇人见面份外眼红,大概便可以形容眼前的情况,即使这仇人只有雪瞳朱自认为,毕竟申浣浣只在入京城的那天遥遥的见过她,也都过好一阵子了,更何况还失忆,现在对这女人更是压根没印象,这一巴掌挨得实在很冤。
更冤的是,这巴掌带翻了她正要大快朵颐的鲜馄饨,热汤热料一古脑倒在她身上,让她一下子不知道要先顾火辣辣的脸颊,还是被烫着的大腿。她赶紧把裙子上的佐料抖掉,可是那热烫汤汁已浸湿了她的里裤,大腿内侧也痛了起来。
“你这狐狸精,我就知道这里面有古怪!我这么漂亮的女人他都看不上眼,把我往远处送,原来是把你找回来了。”
雪瞳朱被妒火遮了眼,完全豁出去了。
申浣浣简直感到莫名其妙到了极点,“你怎么胡乱打人,我认识你吗?”
这女人是谁?
她看起来过得并不好,半新不旧的蓝布滚宽花边连裙长褂,作工和布料都很普通,在这么冷的天里竟连一件小袄也没有,唇白脸青,发上就一支扁方,什么多余装饰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