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子夫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眼,更认真投入地抚看着玉烟嘴。
这静默的气氛,让汝音觉得有些尴尬。
她咳了一声,问:“你、你喜欢吗?子夫?”
她看到裕子夫慢慢地抬起头。以往总是满布着冰寒的眼眸……此刻却因为一层不知何来的水气,而显得深邃迷蒙。
那是眼泪吗?呵,怎么可能?她丈夫会哭?
“磬子。”裕子夫轻柔地唤了她一声。
汝音讶然地瞪大眼睛。
她不敢相信。
她看到……她的丈夫,笑了?这从来不笑的男人,对她笑了……
她还听到他笑着对她说:“谢谢你,我很喜欢。”
虽然这笑很短暂,可是汝音很满足了。
她被这笑意熏得晕陶陶,心里都因这难得的幸福而涨满,根本无法思考。
她只能回一句:“不,不客气。”然后就要傻愣愣地转身离开了。
忽然后头一阵骚动。
汝音还来不及回头,就被拥进一个深暖强壮的怀抱里。
接着,一股热烫的力道,焦急地涌入她的唇中。
因为焦急,因此有些霸道强硬,又因为担心以及在乎,而有些小心翼翼。
她的丈夫,温柔地深深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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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音的祖籍在饶州空桑,该地有一个习俗。
女子一旦成婚,就要缝绣一对荷包,一个是自己的,另一个给丈夫。
这对荷包,照当地的方言来说,叫做“甘苦囊”意思是持着这对不可分割、成双成对的荷包的夫妻,从此以后,都要同甘共苦、患难与共。
不管现实如何,至少这是一个承诺的象征。
汝音本来从没打算,要绣这样的甘苦囊给她丈夫。
娘家的人问她给了没,她都说了谎,甚至说裕子夫根本不愿配戴上。
可如今她后悔了。
她愿意一辈子作爱他的好妻子。愿意同甘共苦、患难与共,与他偕老。
她到布市选了两块上好的实布,一块是喜气的红,一块是沉稳的藏青。
她打算在红布绣上白鹿,在藏青的布绣上白狼。
白鹿与白狼,是禁国民间习俗中最最吉祥的兽物,过新春时百姓都会张贴祂们的图像保平安。
汝音的绣工扎实,没几天就把白狼那只给绣好了。
她满足地看着成品,又算了算日期,心想一定可以赶在新春当天,将这对荷包绣好,如此就能在贺年当天送给丈夫作为祝福。
她好想知道,裕子夫看到这对成双成对的荷包时会有什么表情。
会笑吗?会像上次那样,因为兴奋、因为激动,而深深地吻她吗?
一想到这儿,她笑得像孩子一样纯粹。
她想得好好的,她一定要在新春当天,再给丈夫一个惊喜。她想得好好的……
“夫人。”婢女在外头敲门。
汝音转身问道:“进来。怎么了?”
那婢女进了绣房,汝音看到她后头跟着的人,愣了一下。
“蔚蔚?”
跟在后头的人,是哭得双眼通红的贵蔚。
“磬子姐……”贵蔚沙哑地叫着,垂着头绞手,想了想,心里又悲伤起来,难过的哭出声音。
汝音赶紧过去扶她,她的手是冰的。
“快端些热茶来。”她吩咐婢女。
她将贵蔚安置在座位上,看她哭得那么伤心无助,她焦急地问:“蔚蔚,到底怎么了?你说,磬子姐在听呢!”
“我、我大哥,不准我考入流举。”贵蔚哽咽地说。
“什么?”汝音惊讶。“之前不是很赞成吗?”
“他还、他还不准我和磬子姐来往……”贵蔚捂着脸,哭得更伤心。“我不是他的玩偶,我不要他干预我的人生、我的生活……”
汝音说不出话来。她的脑海里总是贵媛安疼宠贵蔚的模样,贵蔚要什么,贵媛安从来不会说不,他甚至舍不得让他的爱人皱个眉头,可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好怕他,磬子姐,好怕他……”贵蔚哭着。“他怎么可以这么霸道,怎么可以这么恐怖……”
“不哭,贵蔚,不哭……”汝音拿了巾子替她擦泪。“是不是误会呢?还是你们俩都太冲动了?你先在我这儿待一下,等你们都冷静了,或许事情都能谈得开,不是吗?”
“我可以在这儿待下吗?磬子姐。”贵蔚抽噎。“我不想回去看到哥哥。”
“当然可以。”汝音马上答应。“你不用担心,先休息一下。吃晚餐了吗?”
贵蔚摇头。
汝音笑了笑。“我下楼去替你张罗一些,在这儿等着,不要哭了。”
说完,她走出了绣房。
因为走得急,还没看清门外有人,她就迎面撞了上去。
她惊呼一声,差点儿跌跤,那人立刻就扶稳她。
“爷。”身旁端茶来的婢女招呼一声。
汝音抬头,看进裕子夫那双深沉的青色眼眸。“子夫?”
她还看到他手上拎着一只竹壳盒,那是一般饼铺盛装饼食用的盒子。
自从他们俩感情好了,裕子夫下朝时,都会特地到老饼铺处,替她带一些甜食回来,两人便会在晚餐前喝茶吃饼,然后漫谈琐事。
今天他本来也想这样的。
“贵都堂的妹妹,在这儿?”他瞥了眼绣房,面无表情地问。
汝音将裕子夫牵到较远的地方,确定声音传不进绣房,才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蔚蔚竟然在躲她哥哥。”
裕子夫眯起眼不作声。
汝音说:“让她待一会儿,行吗?或许等他们俩冷静了,可以好好谈……”
第5章(2)
“磬子。”裕子夫打住她。
汝音被他声音里的严肃给怔了一下。
“不一会儿,贵都堂就会找到这儿来。”他说。
汝音不解地看着他,她不懂裕子夫的语气为何这么笃定。
“你和贵蔚,都要有心理准备。”
“子,子夫?”汝音很是讶然。
“事情不会如你们所想那么简单。”裕子夫将饼盒交给婢女,要婢女拿进绣房给贵蔚吃。
“这、这是什么意思?”汝音问。
“那已经不是以前的贵都堂。”
“我不懂……”
“总之贵都堂来了,你不要多说话。”裕子夫说得有些强硬了。
“但是贵蔚……”
“那是他们之间的事,磬子,你不要多想,这样只会伤害你自己。”说完,裕子夫转身要走。
汝音还想再问清楚,叫了他一声。
“我会挡一会儿。”裕子夫背对着她说:“你不要担心。”
他走下楼去。
她丈夫的声音,总是能给人稳笃、想相信的感觉。
她也明白她丈夫这么说,就是希望能使她不要操心、不要慌张。
但是汝音的心就是平静不下。
为何她会觉得此刻,是风雨前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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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音听老方说贵媛安来了,裕子夫在大厅见他,还遣退所有下人,不准任何人靠近那儿一步。
可汝音不听老方的劝,仍悄悄地来到大厅旁的小耳室,注意着里头的动静。
有一段好长好长的沉默对峙,这沉默仿佛绞刑用的绳索,会把人给勒死。
过了好一会见,汝音才听到对话声。
贵媛安先开口。他的声音淡漠。“子夫,抱歉,让蔚蔚打扰你了。”
“别介意。师兄。”裕子夫回道。
“今天我收到一份密奏。”贵媛安说:“上头说清穆侯借口支援邳县水患,将荒州边境的五万驻军调回婺州。”
汝音瞪大眼,认真地听。
“还有京畿三万禁军,最近配置大变动。这三万禁军扼守于城外各大官道与驿站,那态势看起来……”顿了一下,贵媛安又说:“好像在围城是吗?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