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大哥得到的东西很多。”她说:“能够完全拥有一个东西,应该就是幸福,所以大哥很幸福。”
“不对。”贵媛安却摇头,说:“我告诉你,要得到对的东西,才会幸福。”
“对的东西?”贵蔚歪着头。
“要对的东西。懂吗?”贵媛安深深地看着她。
贵蔚想了一下,笑开了嘴。“那么,我比大哥幸福。”
贵媛安好奇。“怎么说?”
贵蔚很直切地说:“因为我什么都没有,只拥有大哥,那就是对的东西,所以我很幸福。”
“是吗?”对这直率,贵媛安笑开了嘴。
他很高兴,他记得,那是他那一年听过最让自己快乐的话。
原来,在他的人生中,也有一个喜字的。
见他笑得开心,贵蔚也害羞地红了脸。这里没其他人,只有他俩,她才敢怯怯地伸出手,摸上哥哥的大掌。
贵媛安还记得,难得看到她那么主动地亲近他,他的心有多么雀跃。
贵蔚小声地说:“我也希望大哥能快点找到那对的东西,我要大哥幸福……”
我要大哥幸福……
要幸福……
贵媛安的掌反了过来,想要握住那温温软软的小手——
“侯爷!侯爷!侯爷——”忽然冒出这连声呼唤,将贵媛安叫醒。
他半张着眼,瞪着那唤他的车伏与接待的仆役。
他们被这一瞪,有点结巴了。“不、好意思,宜国、国堂到了。”
他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他今天累,不想多计较。
下了马车,他抬眼,看着这伫立在薄暮中的宏伟大堂。
他看着好久、好久,眼神都变得肃杀。车扶与仆役在一旁,不敢吭一声。
那眼神,好像在看仇敌似的。没错,这座宜国堂,是禁钢他幸福的仇敌——
他冷笑一声,往那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的大府门跨去。
他要毁掉,这份禁锢。因为,他也找到那个对的东西了。
并且,无论如何,都要得到——
他决定——现在,他就要握住那双温软的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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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蔚永远记得那幕景——第一次有人和她说话。他便是贵媛安。
“蔚么,你在捏什么?”他在亭子外头,看着她,轻轻地问。
贵蔚是受宠若惊的,她看到她大哥后头还候着一群要跟他论事的同僚,他却停下他繁忙的脚步,同她说话。
在这个家,没有人会同她说话的,因为她是已逝的老主人收养回来的孤女,讨不得主母朱丽氏的喜,连仆役也不大理睬她。她十四岁,不过在这个家待了半年,就都读通了这些人的嘴脸,很清楚自己该待的地方,就是一个寂寞安静的角落,塑她的陶。用土,塑出一个个属于自己的朋友与亲人。
因为太认分了,所以当贵媛安这么问她时,她当下说不出话,只是看着这不常在府里、有点陌生的大哥。
被这样瞪看,贵媛安不以为意,上了亭子,端起她刚塑好的一只妇俑端详,又看了看桌上其他在玩耍、追逐的小童俑,对她笑了。
“这是他们的娘亲吗?”贵蔚好久才点头。
“他们有亲爹吗?”贵蔚好久才举起手,给贵媛安看她还未塑完的男俑。
“他们有家吗?”贵蔚一愣,摇摇头。
“塑个四合院吧!蔚么。”他放下陶俑,转身要走了,亭外好多人在等他。
可贵蔚又看他回过身,对她微笑。
“不过,记得,家不要做得太大,别像这里。”他儿:“孩子的厢房与爹娘的堂屋靠近些,这家人才会亲密,不会寂寞。”
那一刻,贵蔚马上点头。看着众人簇拥大哥离去的身影,她觉得心底充实了。
在这个家,寂寞的人,不只是她。
从此,贵蔚的视线总是追着这个大哥。她想把这个大哥的身影牢牢记在心中。
他总带着笑,长长的浏海遮去他的眉,加上那颗好媚的痣,使他的面目和润,老使外人以为他是个好脾气的人,而忽略了他眼中的情绪。
可是,不管他在生气,还是在难过,很神奇的,贵蔚都能知道。
就像那年,贵媛安即将出使戌州安抚使司那一次。
主母、亲戚、同僚,极力反对他出任这个官职。戍州与东方大国牡国邻接,常有交战,且天灾不断,土地贫瘠,大批戌州难民涌入京畿,造成朝廷困扰。可这官办得好,没什么值得称颂,升不了大官。办不好,连自身世袭的爵位都会被削去。主母朱丽氏认为她儿子才承继涛澜侯不到十年,根基不稳,死活都不答应他接,甚至叫来一票亲戚、同僚,共劝贵媛安打消这念头。
在众人纷闹的劝阻声后,却还是换来贵媛安的一句——
“我会上职。”他坚定地说,脸色很冷。“不会改变。”
贵蔚在一旁注意着她的大哥。她大哥生气时,眼睛会斜一边,绝不看人。戴着羊脂玉扳指的手,还会一直敲着桌。另一手则抵着嘴,不让人看到他下垮的嘴角。
那一次,贵蔚还看到了另一种情绪在她大哥脸上,是难过。
没有征象的,她就是觉得她大哥在难过。没有人懂他的心,没有人懂他想济世的抱负。寂寞在蚕食他,孤独在伤害他,他需要一个懂他的人,去陪伴他,替他消除这酸苦……
贵蔚站了起来,做了她这一生中最大胆的事。她大声地说:“我支持大哥!”
她的声音压过了众人,现场鸦雀无声了;她的声音让主母朱丽氏,露出了惊讶与厌恶的表情;她的声音,更让贵媛安抬起头,正视她,注视她,好久好久。
她看到那样的眼神,没有生气了,没有难过了,她好高兴,又说:“大哥是要去救人的,是好事,我支持大哥去!”
贵媛安笑了,眼睛放柔了。那像是一个寂寞的人在找到知己时,想要感谢、想要珍惜的眼神。
最后,众人抵不过贵媛安的固执。
他出任戌州安抚使司一年,成功抵制牡国入侵,安顿了戌州难民,而穣原也恢复了宁静整洁的面貌。消息传回,举朝上下欢腾不已。
“谢谢你,蔚蔚。”还记得离开京畿前,贵媛安曾对她说:“有你那句话,哥哥不寂寞。”他的大手,轻轻柔案地摸着她的脸颊。
那是他第一次叫她蔚蔚,不像其他人叫她蔚么了。蔚蔚,好亲昵的呼唤。
那一年,即使贵媛安不在府邸,贵蔚还是过得很充实,很幸福。
她忘了,名义上,贵媛安是她的大哥,她是他的妹妹。
然后,当他功成名就的回来时,他与一名女子成亲了,这个女子是可以为涛澜侯家带来利益的人,是主母朱丽氏亲自挑选的。
看着主母那精锐的算计眼光,她也在等,自己可以为这个家带来利益的一天。
这天,到来了。今天,便是她与那东知院单胡结亲的日子。
今早,她一边被梳妆打扮,一边被教导,该如何在这样大的礼仪场合上表现得宜。她知道,在整场宴席上,最高潮的便是那场“谢亲仪”,她与单胡将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双方的父母下跪拜谢他们的养育之恩。禁国贵为重礼之邦,越是位高权重者,更该执守礼教,作为天下楷模。因此这三跪九叩之礼,是绝对不可马虎的。
可是,贵蔚好排斥。因为,一旦跪下去,她与贵媛安……
就真的只能是兄妹了。
可是,他们不当兄妹,只会让贵媛安留下恶臭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