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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页

 

  主母说……

  你那点心思,我还猜不着吗?

  看看德清氏,她能为涛澜侯家带来什么。再看看你自己,能为这个家做什么。

  你又会害死你哥哥,还有这整个家族!

  其他人,更毫不留情——

  他今天能爬上这高位,还不是他岳父三司使的撑腰。

  可他不但不义不孝,没对自己的妻子感激涕零,还像只狗一样,四处求欢。

  是啊!听说求欢求到自己的妹抹身上去了。

  碍于贵媛安的权势,他们总不敢明说。但贵蔚都知道,都听见了。

  主母告诫得对,她只要决绝的走,就不会再听到这种声音了。

  她闭起眼睛,咬着唇,忍着心里的闷疼,就这么忍至黄昏时,宴席开始。

  戌时,贵蔚被牵引入座。盖头是红纱材质,其实她还是看得到四周的影子。下意识的,她的眼就这么寻找着那抹她想再看一眼的身影。

  可她还没找着,就突然有一种被人看穿的感觉。

  她的心里泛着激动。她知道,大哥就坐在她的眼前,深深的注视她。

  她能想象,那是多么炙热的眼神。为了这场婚宴的准备,他们竟有旬月没见到面了。那眼神,一定饱含着思念、不舍,以及积累的眷恋。

  可是,就因为这一层红盖头,把两人的未来分隔得像云与水一样遥远。

  她的眼湿了。她好想,真的好想,把这属于别的男人的红盖头掀掉,好好的、细细的,把大哥看过一回又一回,让她记上一生一世,永远不淡忘……

  她好想,但是却又不敢。因为,这样是不吉。而且,只会给贵媛安难堪。

  这样的恶名,她背不起,没力量撑起。

  她苦苦地想,或许……贵媛安也不希望她这么做——

  忽然,她的丈夫——单胡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

  “贵都堂,您平日一定很疼宠令妹。”

  贵蔚一惊。为什么单胡突然对大哥说这种别有意味的话?

  单胡又说:“瞧他看妹妹的眼神,真是不舍。看来,朝中的传言都是真的?”

  “不,不,东知院……”出声反驳的却是朱丽氏。“他们兄妹素来感情好,媛安代替父职也好几年了,就像嫁女儿似的,心总放不下。”

  “是放不下。”贵媛安终于开口,声音充满笑意。“我的心,一直都在蔚蔚身上。”

  贵蔚颤了一下。她兴奋,却也痛苦,对贵媛安这不顾场合的直白。

  “不知道有没有人跟贵都堂说过。”“单胡又是嘲讽一笑。“您右眼下那颗痣,实在不太好啊。痣长在那儿,会犯色难,犯的对象,还是比自己年纪小的人哪!”

  这话,也很直接。而且这男人,根本不怕会伤害到他即将进门的妻子。

  “面相什么的,我不懂。”贵媛安这么回道:“我只知道有能者,不会让难,犯到自己身上。”

  她可以感觉到,座席上是一阵紧绷与尴尬。

  开胃凉菜之后不久,开始上大菜。宜国堂推出的宴席大菜是“鸡鲍翅”,以上等鱼翅烫煨老鸡,用烤过的馒头配上浓郁汤汁食之,是少数人才能吃得起的大菜。

  女婢替贵蔚煨了一个烤馒头,盛上小铜盘,让她在盖头里吃。

  “蔚蔚,不要吃。”还没碰到嘴,贵媛安竟然这么说。贵蔚一怔,然后发现这起码容下千人的宴厅,居然一点声响都没有。

  大家都在注视着贵媛安。大家甚至都知道,这难堪,是贵媛安故意给的。

  而贵媛安却不怕这沉重,他对单胡说:“那么腥的翅,你敢让宜国堂端上桌宴客?东知院,嫁娶乃人生大事,你的诚意与礼数实在太单薄了。”

  她的丈夫哼笑。“我想是贵都堂心里难过,吃什么都不入味吧!”顿了一下,又道:“这样吧!为了讨好我们亲家,贵都堂喜欢吃什么菜,说,我让宜国堂准备去。准备得不好,我上奏把这管事的给罢了。”

  贵蔚好紧张,这场面怎么会搞成这样?

  贵缓安说:“川烫云片。”所谓云片,就是片得极薄的梅花肉,因为那纹理美如流云,因此有云片的美称。贵蔚知道,那是贵媛安很爱吃的一道菜。

  “可以。”她的丈夫大声吩咐。“快去准备。”

  宜国堂很快将此菜呈上,却还是换来了贵媛安的不满与挑剔。

  贵蔚听到筷子重重搁下的声音。

  “请问贵都堂,又是哪儿不满意?”她丈夫的声音很僵。“您才尝了口酱油,就搁下筷子了?分明要给人难看。”

  “这是生抽。云片要老抽才好吃。”贵媛安嗤笑。“东知院,你的诚意真只有如此,我怎安心将蔚蔚交给你?”

  “你——”单胡气到说不出话来。

  “媛安——”朱丽氏也出声制止。

  贵媛安仍是不畏惧地大声说:“这饭局苛薄,不必吃了。现在就行谢亲仪。”

  又是一阵僵持,单胡才喊:“来人,准备谢亲仪式。”

  “好,好。这样也好。”朱丽氏笑着打圆场。“新人可以早些歇息。”

  贵蔚紧扭着手,小掌都流汗了。她的大哥不怕,什么都不怕。

  他不惧众人鄙夷、嘲讽的声音。他大胆地说出他对这场联姻的不满与不悦。

  贵蔚甚至怕,他会疯狂地将她的红盖头给揭去,看着她,告诉她——

  那些,其实她自己也很期待,却没有胆子要的话语。

  贵媛安为了爱她,竟然甘愿扛下这些臭名与罪过……

  这里的人,都是朝中贵人,每个人都在看,都在看堂堂的大宰相要怎么当天下楷模,率执礼教。可他仍执意如此……

  她想叫他住手,却又想将手伸出去,让他握着、牵着,带她走。

  她的眼睛好酸、好糊,如果没有婢女扶着,她一定站不起来,走不出去。

  她看到行谢亲仪专用的艳红绒毯踏在脚下。

  她听到婢女轻声地对她说:“夫人,请跪吧!我扶着呢!”

  她呼了口气,颤颤地屈膝,跪了下去。她的丈夫也跪下了,而且还是怒气冲冲的跪。大概是要在政敌面前下跪,让他很不是滋味。

  她隐约看到,贵媛安就坐在他们面前的太师椅上。那位置是父兄该坐的地方。

  即使刚刚有那么多的挣扎,有那么多的期待……她还是向贵媛安下跪了。

  他们一辈子,都会是兄妹,这关系,再也挣脱不开……

  婢女端来盛了礼酿的青铜酒杯,让贵蔚捧持着。

  那冰凉的触感,刺得她的手、她的心,极疼。

  她哭了。在红盖头里面,不会有人看到,她放任自己掉眼泪。

  她再也看不到贵媛安那好媚的微笑,再也听不到那使她脸红心跳的软言软语,再也得不到贵媛安的温柔注视,更再也享受不到他毫不保留的炙烫体温。

  他们只能是兄妹,只能是合乎礼制的兄妹——

  “媛安!你做什么——回来!”忽然,她听到朱丽氏压着声的惊呼。

  接着,一阵刺眼的光照射进来。贵蔚畏光的一缩。

  再张闭眼,她惊得说不出话。

  她的盖头被掀开了,而掀开的人,竟然是贵媛安?!

  她看到他的眼神充满忧伤,正细细深深地注视她,仿佛想探入她的内心。

  她听到旁人抽气的声音,听到单胡气到结巴的话音,还听到主母喘不过气的呼嗤声。

  她知道大家都气疯、惊呆了。这是多么隆重的场面,全京畿的达官贵人都在看着,而且看在心里。而贵媛安的行为,又是多么不吉且失礼——身为新嫁娘的兄长,又是当朝都堂大宰相,他竟敢贸然掀开这红盖头,岂不是要给那新郎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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