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在胡说什么?”崔桃花不悦地娇斥。
“你不知道,夕央背上有个桃花胎记。”他叹道。
“你怎么会知道夕央身上有个桃花胎记?”她有股冲动想要一把扯起亲爹的衣襟。背上?多么隐私的地方,爹是哪一只眼睛瞧见的,不怕被占夜给戳瞎吗?
“就是——”崔世将今日上烟雨阁的事细说一遍。
“那又怎样?相认了,确定夕央的身世有什么不好?”也多亏有个桃花胎记,夕央才能落叶归根。
“你忘了?当年那术士说过,占夜命中带桃花劫,举凡与桃花有关的女子皆有可能会要了他的命,所以当初我才会决定解除你们的婚约。”他是宁可信其有。
“爹呀,术士之言,随便听听就算了,占夜与夕央相称极了,你这话别说给占夜听。”依她对占夜的了解,他肯定是一笑置之,若是强要介入他们之间,恐怕是要逼他撕破脸。
“就是因为如此,我才什么都没说,可是如今事实摆在面前,如果那些杀手不是八王爷派出的,还会有谁?占夜才刚到京城几天,只跟谁结了怨?你说,我怎能不急?”崔世面色凝重,思忖着要如何解这难结。
东方尽的脸色更加冷肃。
眼前的状况,已经不能再用巧合带过了。
爷、夕央、八王爷之间,缠绕着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系。那日,要不是夕央独自上街,不会遇上八王爷,不会引得爷出面制止。不会跟八王爷结下梁子,如今更不会因为八王爷想要得到夕央而几次欲置爷于死地。
虽说爷与皇上已有私议,在京城里,有皇上罩着爷,但危机四伏,谁能保证他定能全身而退?
而夕央呢?夕央的安危……两人的姻缘生死关,在两人同结连理的情况下,结果……会是如何?
死的,会是谁?
为何明知道这段情缘非得拿命去拼,他们却还是执意相偕同行?
只要他们别在一起,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翌日一早,阎占夜一身爽飒月牙白夏衫,缓步来到崔桃花的小宅。
“夕央?”
远远的,他便瞧见她坐在花园的柳树底下发呆,浓绿将她衬得纤白清透,乌丝湛亮。
阎夕央顿了下,随即起身,拔腿就要跑。
见状,他浓眉拢起,几个飞步来到她的身侧,一把拽住她玉凝似的手腕。“怎么,敢情一夜过后,我就成了你的仇人了?”他玉面寒鸷,垂睫掩去恼意。
她腕上吃痛却不吭声,未扎的长发掩去她的神情。
阎占夜瞪视着她,缓缓放轻扣在她腕上的力道,终至放开。
“明日起程回杭州,你好生准备。”
心里因为她的抗拒而发痛,他却不形于色,不让她发现。
她猛地抬眼,秀丽五官拧着痛苦,双眼红肿着,脸色惨白,令他心头一震。
他真是让她如此受怕?
“……哥哥,可以再晚一天回杭州吗?”阎夕央细声问,向来酥软的娇嗓透着沙哑。
她和八王爷之约还有两天,要是明天就回杭州……天晓得他会不会一路追到杭州?这事要是不了,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过得惶惶不安?
这两天之内,她一定要好好地想出一个永除后患之道。
“你还想待在京城?”
她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甚至是一句轻唤,能够左右他到这种地步,是他始料未及的。等到他发觉时,他已经无法控制,也不愿放弃了。
“……嗯。”她轻点着头。
“你不怕吗?”他柔声问,不敢再随意碰触她,就怕她的拒绝又要再令他痛上一夜。
“不怕。”等她找到两全其美的方法,她就不怕。
“可我怕。”他怕夜长梦多。
她猛地抬眼凝睇他,对上他布满血丝的乌瞳,疲惫却又刻意展现神采的俊颜,一身清爽月牙白夏衫,迎面袭来属于他的淡淡雅香,不似昨晚浓腻的血腥味。
“夕央,你怕我吗?”他哑问。
她抿了抿嘴,缓缓地把小脸贴在他胸口上。
“哥哥,我怎么可能怕你?”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双亲去世,手下造反,如果没有她,也许哥哥的人生不会走得这么辛苦。
“是吗?”阎占夜轻喃,双臂在她身后收拢,将她圈入怀内,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拾到她的那年,他大开杀戒肃清门户,她恐惧万分,他却硬是把她逮在身边,日日夜夜与他共处。时日一久,她再也不怕他。但他记得,她有时会在睡梦中哭醒过来,不停发出尖锐的尖叫声,他不知道她害怕的是商船上消失的记忆,还是他杀人的画面。
他知道她怕,所以他不再轻易杀人,但是……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哥哥,我没事了,我是想要让心缓一缓,后天再回杭州,好不?”她听着他略显杂乱的心跳,读取到他的担忧不安。
“就这样吧,陪我一道用膳,可好?”
“我……”
他察觉她明显颤了下,浓眉攒紧的当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是崔桃花的呼喊,“原来你在这儿,谈大人来了,在二楼雅座等着你呢。”
阎占夜恍若未闻,直到她人走近,他才缓缓松开双臂。“你找桃花陪你一道用膳吧,晚些我再过来看你。”
话落,他随即转身,头也不回地走离。
她还在害怕……他知道她怕的是事情本身而不是他,但他就是不爱这种感觉,不知道又要耗上多久的时间,他才能够如往常般自然地踏进她的世界里。
该死的八王爷,要不是他早决定要假他人之手取他性命,又岂会让他还逍遥在这个世间?
“阎爷。”
一上二楼临街雅座上,谈文一身官服起身作揖,一时之间让人搞不清楚谁才是官。阎占夜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在对面的位置坐下,东方尽和厉风行立即为他斟茶递筷。
“八王爷的事要在今儿个解决了吗?”他浅啜着凉茶,淡问。
“不,我今天来,是来告知阎爷,夔字号得到封赏了。”
他捧着青瓷杯的手顿了下。以商人利字当头的想法,夔字号能得封赏,往后成为大内御贡,其价值转眼将会翻涨数倍,对他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但是,他不想再看夕央老是流连工坊,眼里没了他的存在,也累了自己身子。
“阎爷不开心?”谈文不解。
“谈不上开不开心,我比较关心八王爷的事。”
他预定明日回杭州,正是知道今天是皇上要拿下八王爷的日子,他要亲眼目睹八王爷被推出午门处斩,才能甘心回去。
“原本皇上是预备今儿个动手,可却传出八王爷决定要在两天后纳妾,皇上一获知消息,便下令此事暂缓,待纳妾过后再说吧。”
听完,阎占夜勾唇笑得邪谑。“怎么,说要巧立罪名的是他,说要斩草除根的也是他,现在要等八王爷纳完妾再动手的还是他……皇帝老子的做法太优柔寡断,说能成就什么大事,我也不信。”
“阎爷!”谈文心头一惊,睇向左右,确定身旁之人皆是心腹才松了口气。“阎爷此话,日后千万别再提起。”
“我同谁提?”他哼了声。“要不是早已答应皇上在先,我早就亲手杀了八王爷了。”
谈文面色凝重地看着他。“难道阎爷那日在八王爷府里,确实找着蛛丝马迹?那日,你只说你已经把开国玉玺放进王爷府里。”
皇上要赐死罪,哪怕是恶名在外的八王爷,也要赐得理直气壮,以服众人之心,所以要阎占夜将玉玺搁在王爷府,改日再令左军都督搜府,定他个叛变造反罪名,好让他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