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了眉,眉心层叠着难解蹙折。
“你说什么?”定是他听错了,再问一次好了。
近来被她干扰得心神不宁,老是处在双眸一闭,她的身影便嚣张浮现,占满思绪的状态,听错一两句话很正常。
“从今天起,我只吃你亲自送来的食物,你若忙,漏送一顿,我便少吃一顿无妨。”她轻轻说着,话已离唇,毋须再说谎圆饰。原来,任性一点也不困难,只消顺应自己的贪念,摒弃对他人的同情及体贴,就能做到。
他的双眉挤得更近,蹙折更深,像是对她的每一字一句,充满困惑。
“我要看见你,哪怕你是丢了食物便走,不再开口与我说话,我都要看见你进海牢来。”她补充着。
心里的贪兽,变得无比巨大,催促着她:说吧,反正再活也没多久,再任性亦不过剩下短短几日,过分的要求又怎样?惹他厌恶又怎样?顾及了他的喜恶,你的呢?谁又顾及过了?
即便强逼他日日臭脸前来,冷淡喂养一条狗似地抛食给她,那也可以。
让她看见他,就好。
“看见我?看见我做什么?!你想看见的,并不是我!”负屃很清楚她的用意,她拿他当替代品!想从他身上榨取那男人的虚影,用她那双漂亮但又该死深情的眼,透过他,去看另一个人!
这是他不愿多留海牢一刻的原因!
这是他每回踏入便匆忙要走的缘故!
这是他只敢在夜深之际,当她闭上分不清是瞧着他还是那个男人的双眸,沉沉睡去后,他才会伫足在海牢外看她的理由!
不屑成为别人的影子,冠冕堂皇的藉口,龙子的自尊,总是高傲。
嫉妒。多清晰的两字指控,才是他警觉到的真正危险。
他嫉妒起那个冒牌货,那个顶着他的名号,变身成他的外貌,诱骗她付出真心的“负屃”!
“就当做……你同情一个已经癫狂的女人,降贵纡尊地给她一些怜悯,让她在等过漫长百年之后,还能说谎欺骗自己,她终于盼回了情人。对你而言,一切都是假的,她却可以将它视为梦想成真——”
“你自己说过,不再等他,到此为止,要与他岁岁年年不相见!”负屃拿她之前吐露的绝情话回堵她,耳闻女人心善变,他今日才算见识到了,“现在却想求我让你当成替身,在我身上寻找他的影子,你当我负屃是何人,能容许你这般亵渎,拿一个下贱自私、戏弄女人的鼠辈和我相提并论?!”
她被骂了,竟仍淡淡微笑,像发现教人惊喜开心的小趣事。“生起气的时候,真的一模一样……”
第5章(2)
砰!
交织在海牢前的铁珊瑚,被负屃一拳狠狠捶得尽碎,裂开好大一个空洞,他怒火腾腾,大片银鳞由肤间竖起,长发飞舞脑后,气极了这种时候她还在比较着他和那个男人的差异!
“若真要说有哪儿不同,他不曾……对我发脾气,他的眼神比你柔和,荡漾着水波,很明亮,很温暖,很美很美,像琉璃珠子一样……”她不害怕眼前震怒的龙子,依旧喃喃自语,她并非存心激怒他,只是想区分他和“负屃”的迥异之处。
她觉得自己好似疯了,不想深究他是谁,却仍试图看穿他和“负屃”重叠的身影;不愿为了冀盼百年不归的男人伤神,却还是不断为难着自己;分明已断念说出了岁岁年年不相见,可那时约好永生永世不离分的情景兀自清晰……
矛盾。
至死,方能休止。
铁珊瑚终是惨遭破坏殆尽,残存的横枝竖桠抵挡不住冷魅恶煞般的发怒龙子,她眨眼抬眸的短短须臾,他已来到她面前,一记掳钳及俯首强夺,使得两人身影密密交融,投射海牢墙面上,贴合成一体。
她的微弱惊呼声,消失于他炙烫口中,遭他吞噬。
她呆住,僵直了身躯,错失反抗先机,任由他撬开她原先便微启的双唇和牙关,灌入他的气息和灼热,火炭般的探索,坚定且霸道,透彻品尝她的芬芳甜美。
她猛地惊醒,本能地挣扎,却不敌他的力气,情急之下,她咬破他在口中肆虐的舌,血的味道,浓重呛鼻,吓得她立刻松开牙。
她咬伤他了……
负屃对自己舌上小伤不以为意,沉溺在她温暖包围间,她两排贝齿不敢妄动,怕又弄伤他,反倒给足了他得寸进尺的机会。
她的小心翼翼,养大他的肆无忌惮。
他吻得更深,封得更紧,灵舌不放过她任何一处柔软,她甜甜的气味,比酒更醇香迷人,诱魅着他贪婪吸吮,长指探进她浓密黑发,轻轻施加她无法抗拒的压力,逼她与他之间不容半寸空隙。
不一样……
他与她的“负屃”不一样……他太激狂、太惊猛、太霸道、太掠夺——
她的“负屃”待她总是温柔,仿似呵护着世间珍宝,舍不得吓坏她,唇舌间的嬉戏,虽炙烫得教人哆嗦,仍不忘绵绵哄她,纡解她的紧张,挠痒又顽皮地沿着她唇形轻画,要她嘤咛酥软,为他开启红唇,主动迎合。
不是她的“负屃”……
她为此领悟,默默流下泪来。
他不是她的“负屃”……
她却无法推开他,不去阻止唇上辗转侵略的吮噬。
她怎能让“负屃”之外的男人这般吻她?!怎能……
“老六——”是声若洪钟的四龙子,人没到,大嗓门已响逼海牢,分开了两道纠缠的身影。
四龙子是唯一一条没被负屃押来见她的龙子,单凭负屃一人都能判断,他四哥,没有那种冒充他的本领,就算勉强能变成他的外貌,一开口,马上露馅,所以,他是头一个洗刷怀疑的人。
“老二回来了!他把灵参给抓回来了!”
最后一只寻药的龙子,终于归来。
熬制“鲜鮻灵参凤涎麒角云水蟠龙梨仙酒金耳红枣汤”的九种药材,随龙子陆续回城而全数到齐。
任务圆满达成,只差由魟医去处置药材,煮出传说中的神奇药汤。
然而,同一天里,情况急转直下,添加了变数。
“这一株,不许动,我会另外带回一株,三日之内一定回来。”二龙子睚眦扞卫他带回龙骸城的药材——人形灵参一株——恫吓不准任何人动她半根参须,又匆匆离城,浪费时间去寻找第二株灵参下落,毫不因自己沦为九龙最末一只完成任务而感到羞愧欲死,竟有脸要龙主再等他三天。
“老二疯了吧?”
几只龙子围坐一桌,喝酒嗑海瓜子,对于先前二龙子演出的那场闹剧大加挞伐,由四龙子率先冷嗤。
“一根参耶,有啥乐子?!他是太久没找条雌氐人抱抱,饥渴难耐,连参也……?”干嘛扞护一株参,像扞护爹娘一般孝顺尽心?——不,他们扞护爹娘还没这般认真哩!
“二哥不仅最后一个归来,带回的参还不许魟医碰她,你们有没有瞧见魟医不过是试摸灵参的臀儿弹性,二哥那副想宰了魟医来摆盘做生鱼片的凶恶模样?”喀。七龙子咬开海瓜子壳,吸出鲜甜的肥美贝肉。
“我到现在仍是觉得……那不是我二哥。”八龙子摇首。他家二哥明明是只铁石心肠无血无泪狼心狗肺扁兄弟像扁仇人一般的坏家伙,哪会同那株灵参所言,什么心软,什么耐着性子,什么满足她纵容她保护她……见鬼咧,二哥是哪里坏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