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大掌扳开她的纤指取走了酒杯,然后,一具温暖的胸膛朝她贴了过来,她整个人被高大的沐策给拥进怀里。
他无声地抱起她离开了桌边,带她来到了后院那处他所砌的池塘,接着他朝后背倚着大石坐下,让坐在大腿上的她趴在他的胸口,便不再挪动了。
满心的哭意,在他大掌一下又一下的拍抚中,俏声蹑着脚尖远去,苏默聆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音,侧着脸看向洒满银辉的花园。
过了许久,当她不再心绪激动,呼吸也变得和缓后,沐策平和而柔软的音调,在她的顶上缓缓响起。
“娘子啊娘子,如此团圆秋月夜,你怎能丢下我一人只顾着自己伤心呢?”
她忍不住破涕为笑,“长工啊长工,戏台子又搭好了吗?”
“咱俩的默契不足,没事得多练练。”他的长指把玩着她背后的发辫,对那光滑如丝的触感爱不释手。
“戏码是孔雀东南飞?”关于夫妻戏码,她思来想去也只记得这一个。
他皱着眉,“能否换个不那么触楣头的?”
“现下的我想不出开心的。”她将面颊贴在他的衣衫上,浑身也放松了力气。
“那就说说你不开心的吧。”怀中的她因喝了酒的缘故,娇小的身子整个热烘烘的。
她闭上长长的眼睫,“其实那日在城里,我挺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痛快哭一哭的……”
“不然现下补上?”不错,她终于愿意谈谈沛城的那件事了。
她摇摇头,“不行,这太有损我身为东家的气质了。”
“长工会睁只眼闭只眼的。”倘若有天,她真能大声地哭出来,那或许还比较能让他放心些。
苏默在他怀里动了动,换边调整好姿势后,还是继续趴在他的胸坎上,并不太想离开这片属于月光下的温柔。
“外头的人,真的很可怕?”虽然看过她是如何犯病的,但他还是想测量一下心伤的深度。
“可怕。”
“那么下回再怕时,就把大无畏的长工带上吧。”
她不解,“带上你能做什么?”
“居家旅行杀人放火……”他含蓄地顿了顿,“都挺内行的。”
“能把你藏在袖里备用吗?”她揉揉眼,轻叹一口气后,整个人深深地倚向他。
“绑在身上都行。”他笑了笑,低沉的笑音透过他的胸膛传抵进她的耳膜里。
醺醺然的醉意逐渐浮了上来,苏默困倦地垂下了眼帘,被他迷人的体温催烘得整个人昏然欲睡,他低首看了她一眼,两手环着她抱紧让她睡得更好些。
“娘子啊娘子。”
“嗯?”她下意识地应着,也不知究竟有无听见。
他缓缓收拢了双臂,“今后,无论风雨,都有我来替你挡着。”
“嗯……”
在确定她已睡着后,沐策抱着她仰看向天顶,皎皎皓月,据空独舞不见繁星,夜空晴朗如洗,用的是已凉的泪水,和早已过去的过去。
“悔了吗?”沐策一手端着托盘,不带同情地问。
“悔……”某三人委靡地趴在桌面上,各自捂着两际呻吟。
“下回还敢不?”
“不敢了……”
***
次日清晨,当身为长工的沐策做完家中所有事务,昨夜喝过头的某三人,这才姗姗来迟地出现在饭厅里,个个面有菜色,不是捧着脑袋瓜喊疼,就是抚着肚子嚷恶心。
清气爽的沐策在欣赏够了他们的惨状后,这才去取来一早就给他们备上的解酒汤。
“都凉了,快喝吧。”他放下托盘,分配好汤碗后将他们都拉起坐好。
苏默才坐正了一会儿,身子即歪歪倒倒地倚向椅背,沐策把像是还没醉醒的她扶正,可往来几回后她都还是这般,他没法子,只好坐至她的身旁让她倚在他的身上,再拿着汤匙一口口地喂着她喝。
“……”某两人不语地看着有偏心之嫌的他。
他瞄了迟迟不动口的他们一眼,“你俩也要我喂吗?”
他俩毫不客气,“要!”厚此薄彼是不行的。
伺候完三位心满意足的大爷夫人与小姐后,沐策正收拾着汤碗,却听见外头的大门处传来力道十足的拍门声,他转首对他们吩咐。
“我去应门,你们歇会儿。”
一早就前来拍门的,是沐策常见的信差,他气喘吁吁的将一封催魂似的信交给沐策。
“谁来了?”喝完解酒汤,精神好多了的苏默懒懒地问。
“有信,是令姐寄的。”他将信递给她,看她把信拆开后,便眉心深锁的模样,“信上说些什么?”
“信上说,有位她的朋友,近日可能将会来访——”
震天价响的拍门声,在下一刻自大门处响起,令厅中的四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大门的方向。
没这么快吧?这信前脚才刚到,客人后脚就到了?
这回前去应门的,也还是沭策。
他方打开大门门扇,就见眼熟的某人,面上写满了惊喜地朝他扑来。
“表舅公——”
不待他飞扑上来,沐策当机立断地将门扇两手一合,直接赏了来者一记闭门羹。
“谁来了?”苏默走至他的身后,对外头没完没了的拍门声颇纳闷的问。
“走错的。”
山顶上也就这么一户人家,这能走错?苏默不相信地瞧着他难得一见的大黑脸。
“表舅公,您开开门啊!”
苏默惊奇地问:“你家还有亲戚?”
“……远亲。”他不情愿地别过脸。
“不都被诛九族了?”难道朝廷有漏网之鱼?
“远在九族之外的远亲,远得早已离了谱。”他扭头对外头喊道:“别拍门了!”若是被拍坏了,要修的人可是身为长工的他。
“表舅公……”门外之人开始呜呜咽咽,不一会儿,壮烈的哭声已自外头传来。
沐策压根就不想理会外头的那名远亲,他只是拍拍苏默的肩头要她放心。
“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他进来的。”不都说她挺怕外人的?那这客能不见就不见吧。
“可他似乎哭得挺可怜的……”苏默眼中却难得盛满了同情,“你真不让他进来?”听听,这哭得有多惨啊,怕是五子哭墓都比不上。
他有些犹豫,“可以吗?”
“既是你认识的人,应该可以。”她想了一会儿,先是躲到花婶的背后,再点头催他去开门。
大门一开,蹲坐在地上泪眼汪汪的项南,随即一骨碌地冲上前抱住沐策的大腿,开始了另一波惊天动地的哭嚎。
“表舅公,孙儿找得您好苦啊……”他死命地把眼泪往沐策的腿上擦,“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孙儿还以为您死了,这辈子再也不能孝顺您了……”
沐策僵着一张俊脸,“放开我。”
眼下这是什么情况?
某三人呆愣愣地张大眼,瞧着一名身着华服看似三十来岁的男子,大清早的,就这么抱着他们家的长工,哭得声泪俱下好不摧心……
“等会儿。”苏默一头雾水地白花婶的身后走出来,“你是他的……表舅公?”瞧瞧他俩的年纪,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辈分呀?
“事情就是如此。”沐策只想扯开脚上的八爪章鱼,“别再拿我的衣裳抹泪了!”
“他是怎么找到你的?”花叔想了半天,就是想不出沐策身在此处的消息是如何走漏出去的。
“问他。”他也很想知道这家伙何时变得这么本事了。
尽情发泄过一通后,项南总算是觉得这三年多来闷堵得很的胸臆,终于不再那般难受了,他松手放开不是很开心的沐策,在拭净了脸上的泪渍后,注意到了苏默那张与苏二娘有些种似的脸,登时他又开始激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