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舅公……”项南难以理解地皱着眉,“您真想对恩人下手啊?”怎么他哪个不挑,偏偏看上了她?明明在云京里就有更多更好的人选等着他随意挑。
“是又如何?”
“可她……”事实不是很明显地摆在那儿了吗?既是个跛子,又是外室所出不受父母喜爱,还因有心结而不得不远离人群独自住在这儿,无论他再怎么想,他就是觉得苏默虽是心善,但她实在是配不上一身光辉历历的沐策。
沐策很清楚他在想什么,“她很好。”
“您这是为了报恩?”虽说再造之恩等同父母,可他有必要连下半辈子也这样赔上吗?他明明就已做得够多了。
“不是报恩。”他人懂也好不懂也好,只要他明白就成了,苏默对于他,真与报恩无关。
“那是为了?”
他轻轻叹口气,“你可听过一句话?”
“哪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项南错愕地张大了嘴,仿佛他方才脱口而出的话语,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就只是这样而已。”沐策垂下眼睫,在唇边带着一抹满足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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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的耳朵是怎了,怎么这两日都见你一直摸?”花婶不解地看着苏默的动作。
苏默尴尬地别过脸,不知不觉中,两耳的血色又开始一点一滴地往上窜,在她自己都觉得两耳烫热不已时,她索性站起身。
“我出去走走。”再这么待在屋里,说不定所有人都会看出来了。
花婶不疑有他,就在苏默刚出了厅门时,本还在厅里看着苏默珍藏诗文手本的项南,也急急跟着她往门外走。
“兔崽子?”
他笑笑地向花婶解释,“午膳我吃多了,我去外头四处晃晃。”
出了厅门走在通往后花园的路上,项南满脑子所担心的,全都是这两日来苏默与沐策之间的诡谲态度。
也不知这两人脑子里究竞是在想些什么,在那日沐策都已表白了心迹后,他俩是怎么有办法在回到家后,若无其事地照样过着往常的日子,行为举止间全然无半点异样的?
此事莫说花叔花婶都没看出来,就连他也要怀疑那日他是不是误听了什么。
举步绕过园里一丛丛盛放争姿的秋菊,项南才抬起头,就正巧迎上了似是正等待着他的一双水眸。
坐在小亭中的苏默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坐吧。”她燃起亭中小泥炉的炭火,边着手准备起烹茶的用具。
一脸忐忑的项南徐徐踱进亭中,直在想这么做究竟妥是不妥,要是让沐策发现他不小心插手了他们的事,那下场……
他浑身不禁泛过一阵冷颤,才想将脚步撤出亭子时,苏默已为他拉妥了凳子。
不得不留下来的他,只好硬着头皮坐下,看她动作熟练地为他烹茶。
“你是代长工来采采消息的?”苏默也不拐弯抹角,光是看他这两日面上奇奇怪怪,根本就藏不住秘密的脸色,她已猜出他知道了什么。
“我并不是……”他自暴自弃地垂下两肩,“其实就是我自个儿替他心急而已,表舅公他耐性好,他才没我这般毛躁。”
怎么她的态度这么大方?平常女子过上了这问题,哪个不扭捏哪个不害臊的?哪像她,一开口就问得直截了当。
苏默微笑地替他斟上一杯香茗,“那你想知道吗?”
“想!”他登时两眼直放精光,求知若渴地看向她。
“我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所以我就同你实话直说了。”她两手握着茶碗,在凉凉的秋风中不疾不徐地启口。
“在下洗耳恭听。”
她据实以告,“我本就对他颇有好感,一块住久了,感情自然是有的,他当然在我心里占了一席之地,”
“那……”没想到她会说得这么直接,项南在错愕之余,不禁替沐策悄悄燃起了一线希望。
“可是我从没想过与人携手这回事。”她随后话锋一转,说出目前正困扰着她的问题。
他直皱着眉,“从没想过?”哪个女人不打小就向往将来能许个良人这事?
“那对我来说太奢侈了。”所以这两日来,她老觉得过得像梦一般不踏实,也怕梦醒后便是春梦了无痕了。
壶里的茶水,冒起阵阵水雾般的白烟,模糊了苏默的面容,让他看不清她此刻的模样。
在她迟迟不再开口,只是一味地盯着茶碗里的茶汤色泽出神时,他先是想了想后果,然后咬咬牙,决定豁出去帮他家的远房表舅公一把。
“恩人啊恩人,你可听过你家长工的往事?想不想知道他过去是个怎样的人?”
她柳眉轻挑,“说来听听。”
“在云京时,他爹这大将军虽是当得威风无比,但私底下京中的权贵们却常嘲笑他们沐家,就是一门脑袋空空的武夫。”项南想起往事就觉得人的天分高低真的有差,“他十一岁那年,闷不吭声地去参加了乡试,一鸣惊人地扭转了世人对他沐家的印象后,他就跑得不见人影了,他爹与他大哥连着两年派人都没找着他,还以为他死在外头什么地方,结果两年后,他带回了一个身为江湖中人的徒弟,还说他这两年跑江湖去了,打完武林大会觉得没意思,就又回家了。”
“……武林大会?”他确定他没说错?
项南两手一摊,“他当过七日的武林盟主,后来他嫌成天打打杀杀没什么意义,便随手将那盟主之位扔了。”
“……”有他这么随心随性的吗?
“接下来他安分地拜了个老师,认真读书不过两年,参加会试又不小心高中了,于是乎他便觉得科举挺容易无趣的,两手将书一扔,就跑来我家告诉我太爷爷,说他对商道颇感兴趣,想试一试。”
“一试之下?”苏默以哀悼的眼神看着他,几乎都可预料出结果了。
“一试之下不只把可怜的孙儿我给比了下去,还把一票叔叔伯伯都给吓白了胡子,至今我们仍是不知,当年才十七岁的他,究竟是怎么办到独揽后宫众妃嫔的胭脂生意,并进一步让我家成了胭脂皇商的。”项南想到这事就欲哭无泪,“才十七哪,你说说,我能不想哭吗?”
说封卢,他家一个经营了数戴的小小商号,今日能发展到云京十皇商中的第一等皇商,家族商号百余间遍及仝国,全都是当年走了大运迎来了个沐策。
靠着沐策眼光独到的谋略,与事先提早作出日后发展的规划,一口气将原本像盘散沙的项氏族人,全都给拉进了他的计划中齐心投入家族大业,并在沐策拉来了皇族生意作为招牌后,关掉了原本不赚钱的棉花铺子,全面性的拓展起胭脂生意,短短几年内便通过官府的考核,并得到宫中所赐的圣旨,登记成为云京的皇商之一。
可生意做大了,也有坏处,过量的工作与永远做不完的买卖,让族里的大老们累的累、身子垮的垮,不得不早早交出棒子安养天年;父兄辈的一出门做生意就是一年半载,回到家时,不是孩子连亲父都认不得了,就是娇妻早已出了墙头给他们换上了绿色的衣帽;而孙儿辈的则更惨,一年满十二岁,就被无情地踢出家门去帮忙家业了,哪个有空继续懵懂与天真?
几年下来,别人的商号是愁着没钱赚,而他们却是堆着钱烦恼,下一波被累倒或妻离子散的人,又将是哪个倒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