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肉?”慕容开已经塞了满嘴的饼,还在不满地咕哝。
“你哪时看过葱油饼有包肉的?又不是馅饼。”季月白他一眼,在他身边坐下了,顺手接过那已经空了大半的皮酒囊,“哇,你喝了这么多!”
慕容开不响了,横她一眼,好像在责怪她多嘴似的。
他长得极好看,浓眉俊目,眼神炯炯,多年驰骋沙场的结果,就是让他的外貌增添了几分粗犷狂野气息。此刻英挺脸上有着一抹酒意浅红,嘴却抿得紧紧的,相当不高兴。
“干嘛,这趟回京不顺利吗?”季月随着老爹在军中来去,耳濡目染了这段时间,自然知道可能是些什么问题。“是你爹对你不高兴?或是皇上有什么意见?还是又跟哪个将军闹不和,又看不顺眼谁的带兵方式了?”
慕容开全是摇头,一个也没猜对。脸色更加阴霾。
“啊!我知道,一定又被家里的婆婆妈妈烦透了,对吧?”她兴奋地拉住他健壮手臂,“快说,这次你娘、你姨娘又说了什么?是不是又给你做了一堆新衣服,还逼你带一堆菜、点心好在旅途中吃?”
慕容开打掉她的手,怒道:“我哪可能为了这么婆婆妈妈的小事生气。”
“好嘛,那到底为了什么?”抚着被打疼的手,季月天真地追问。她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个性,有时还真令人头痛。
英俊神武的少将军又闷声不响了。把酒囊抢回去,仰头把剩下的酒全都灌进肚子里。
“是不是……为了表小姐?”
小心翼翼的问句,却让慕容开猛然起身,手中酒囊狠狠被摔出。武将手劲极强,那酒囊一路平飞,最后落在遥远的一堆石砾中。
月光下,他英挺的俊脸阴霾得可怕,仿佛大敌当前,他下一刻就要大开杀戒似的,一股暴戾之气笼罩。
第1章(2)
“表小姐”说的是慕容开的表姊,也是这位少将军以前暗暗心仪恋慕的对象;但表小姐却对慕容开没有意思。英武少将军的一片心意,却向不了明月,全照了沟渠去了。
这是慕容开的心病,说不得。尤其前一阵子表小姐出嫁了,嫁的自然不是慕容开;那份难受,还真是椎心刺骨。
季月光想就替他难受,顾不得刚被打手背,忍不住又伸手摸摸他,“你别生气嘛,我只是问问──”
啪!又被教训了一下。“我不是你养的小羊小马,别这么摸来摸去的!”
“那我又不是你带的兵,或是敌人、山贼,干嘛每次都打这么狠?”季月不甘愿地嚷起来。
慕容开居高临下,斜眼睥睨,冷道:“幸好你不是。被我真打的人,通常都活不过一个时辰,你要不要试试?再乱讲话,小心我真打你。”
“哼,好威风的嘛!不爱听我讲话就算了,我回去睡觉。”季月也站了起来,赌着气,长辫子一甩,刷过慕容开脸畔。
她还没跃下大石,就给人抓住了手腕,“我没叫你走。”
季月回头,“那你是要我留下?”
慕容开不吭声,但手也不放。一副就是想要人陪着说说话解闷、又不甘愿承认的别扭样。
“不说?那我要走了?”细腕使劲想挣脱。
坚硬的箝制还是不放,铁臂一使力,轻松又把季月拉了回来。
一来一往扯了扯,她再认真也不敌武将的臂力,一个不小心,就差点给拉得跌倒。
两人近身,气息相接。慕容开闻到一股清清淡淡的甜香;不是胭脂水粉,也不是家里女眷们都用的昂贵熏香。
西疆产羊,很多孩子都是喝羊奶长大的,季月自然也是。她身上的气息就是那么不同,不是骚,不是腥,而是带有阳光晒过的清爽,舒适的,带点甜味的……奶香?
慕容开无暇多思索,他伸臂搂住了想逃脱的她。
季月不敢动了,让他搂着。十来岁的她,似乎模模糊糊尝到了一丝古怪的甜味,心儿莫名其妙地卜通乱跳。
月光下,两个身影相依相偎,几乎合成了一个,长长地拖在石地上。
而远远的松树林间,一双忧虑而苍老的眸子,正无声地把一切都收进眼底。
★★★
这次慕容开从京城回来西疆之后,不大一样了。
就像是大草原慢慢染上秋色,乃至完全变了模样,慕容开眉宇间也染上了几分抑郁,与以前意气风发的飞扬神色大大不同。
话说少将军一向豪迈耿直,带兵时威风凛凛,但私底下有什么说什么,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个性脾气都正直磊落如烈日,但这一趟京城行之后,他沉默多了,也很少听见他爽朗震耳的笑声,就连食量也明显地小了。
一个堂堂的少将军,年少英雄,家世显赫,一路平步青云,派守的边疆也守得滴水不漏,一直都很平静,到底有什么好让他烦心的?
不只身边亲近的人发现,就连军营里的将领、士兵也都察觉了。大伙表面上不敢多嘴,私底下却都忍不住互相询问:“少将军怎么了?”
来小厨房帮忙的小兵,和伙夫聊着聊着,从外头一路聊进来,就正是在聊这桩。
“……听说是为情所困?”负责打水的小兵提了水进来。水桶好大一个,他却面不改色。
伙夫则放下了两担柴薪,抓抓头,困惑地说:“少将军不像是这么婆妈的人。大丈夫何患无妻?连我都娶得到老婆,更何况少将军这样的英才,多少名门贵胄可都抢着要跟他结亲。”
“不过,少将军心仪的对象,铁定很不寻常;庸脂俗粉哪配得上少将军,入得了他的法眼?所以难忘旧人是在所难免吧。”
听到这儿,在一旁安静料理,没插嘴的季大爹,正利落剁着菜的粗手突然停了停。若有所思半晌,才又继续剁。
咚咚咚!刀落在砧板上的声响突然加大又加快。
季月神色倒是毫无异状,一面揉着面团,一双大眼轮流看着伙夫跟小兵,很有兴趣的样子。“少将军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你们可曾听说?”
“这就要去问景军师了。”小兵压低嗓音,神秘兮兮,“我听说,是景军师的叔父横刀夺爱,抢走了少将军心仪的女子──”
不说还好,说了之后,令人更加困惑。
“不会吧?若真是这样,为何少将军跟景军师依然合作无间,两人也毫无芥蒂?”伙夫反问,一脸的不信。
“这个嘛……”小兵也答不出来,抓抓头。
“是景军师的叔叔抢的,又不是景军师抢的。”季月又插嘴,清脆利落的嗓音听了就舒服。“少将军哪会乱迁怒?”
“话可不是这么讲。”话说大男人总爱对小姑娘说教,当下小兵的胸膛挺了挺,理直气壮的说:“夺妻之恨可说不共戴天,没把人砍了已经算便宜他,哪还可能跟对方家人还有商有量?”
“他们还没成亲,哪算妻子?”季月不服气,“何况……”
“说够了没?”大爹很不高兴,粗着嗓子打断女儿,“面团到底发好了没?光会闲聊,手脚快点!”
季月很不甘愿地住嘴,赌气地把面团越揉越用力,手都红了。
最近大爹的脾气越发阴晴不定,常常摆脸色给女儿看,女儿常被骂得莫名其妙,问又问不出个所以然,真是冤死了。
她把粗棉布浸湿又稍微拧干,正要甩一甩准备盖上面团醒面时,因为赌气所以故意甩得好高,结果,水珠全洒在刚走进小厨房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