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舱楼,他先将她搁在床上,随即取来布巾和被子将她包住,免得她失温。
然后,他看着箭翎,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个,你帮我拔吧,我拔不出来……”她紧闭着双眼,虚弱地说。
淳于御瞪着她。
握紧的拳头,松了又紧,好一会,才按在箭头上。
“啊……”听到她的痛呼,他赶忙缩回手,抚去她额上的冷汗。“很疼吗?”
“好痛……”她扁着嘴。
“谁要你跑过来。”他骂着,其实骂的是自己。
这伤要是在自己身上,不消一个时辰就会恢复,他宁可被箭射穿的是自己而不是她。
“你有危险啊……”
“你……担心我?”在她心里,是不是开始在乎他了?
“你要是出事,我要怎么回家?”她脱口道。
但事实上,并不全是如此,在那当下,她几乎无法思考。
意识到他有危险,她就心慌得不能自己,想也不想的就冲出舱楼。
这一冲动,付出的代价可大了,说不定往后……他会讨厌她。
一想到这,她就忍不住想掉泪。
淳于御闻言,啼笑皆非。
“好了,你动手吧。”她吸口气,整个人瑟缩得紧绷。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就来吧。
他看着她,在这种情况下,他真不知道要如何动手,只好再将她抱起,让她坐在自己怀里,把脸靠在他肩上。
“你要是疼,就咬着我的肩。”他说着,大手已经扣在箭头上,打算一鼓作气将箭头折下,再从箭尾处拔出。
只要他动作快,她就可以少疼一点。
“嗯。”她轻应了声,骇惧地抓着他的衣襟。
淳于御深吸口气,闭了闭眼,发现自己竟紧张无比,比他初次上阵杀敌还要教他无所适从。
但这事不能拖延,一有迟滞,只会让她更痛。他抿紧唇,握住箭头的手微使劲,箭头立断的瞬间,他另一只手已经飞快地将箭尾拔出。
“啊!”她痛呼了声,像是气力被抽尽般地瘫在他怀里。
箭抽出的瞬间,血水喷溅而出,淳于御立刻扯开她衣袍,拿出金创药,撒在她腰部两侧的伤口上。
他撒上厚厚一层,就希望可以先止住血。
他不是大夫,不知道这箭穿过,是否伤及她的内腑。
“痛啊……”君什善不断地推着他。“不要抹药……”药渗入伤口,像在她体内爆开难以忍遏的椎楚,痛得她不断地发颤。
“不抹药怎么会好?”他知道药一撒下,必定教她疼痛难当,但要是连血都止不住,他要怎么带她回家?
“真的不用抹,自己会……”话未完,她已经痛得厥了过去。
“什善?君什善!”他轻拍着她,赶紧探她鼻息,按着她的颈脉,确定她脉象稳定,呼吸只是稍嫌急促,才安心了些。
撒完药,他直盯着伤口,确定不再流血,他搂着她倚墙靠着,掖了掖被子将她裹紧,还得小心避免碰到伤口,免得她痛醒。
不知过了多久,曲承欢敲着门道:“侯爷,张副将下海抓了两个海贼上船,要怎么处置?”
“押入舱房,吩咐下去,待风浪转小再回航。”
“是。”淳于御微闭上眼,忖着海贼这事,赵立绝对脱不了关系。
不过这些事不急,他知道该如何先发制人,反倒是怀里的人教他担忧不已。
所幸此时的她呼吸轻匀,身体温热,教他安心不少,想了下再张眼,想确定她的伤口是否不再流血,但他稍动了下,却见她睡姿奇差无比的往旁滚去,吓得他赶紧轻柔地将她托起,就怕她的动作扯开伤口,导致又出血。
第7章(2)
然,将她抱回怀里时,他突觉不对劲。
她睡得极熟,没有转醒的迹象,问题是她刚才翻身的动作那么大,怎么可能不扯痛伤口?她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而且床上也没有血迹,只有金创药末,他不由得轻触她腰侧的伤口,抹去金创药,惊见半寸大的伤口,竟已收了大半。
“怎么可能?”他难以置信地低喃着。
当夕阳斜落海平面时,战船已缓缓驶入杭州湾口,可见两艘战船停靠在渡口。
瞧见那两艘战船,淳于御派了张大良先下船,纵马告知沿岸闸口,不准放任何船只通过。
之后,战船直接回钱塘江的船宫。
到了商埠时,已是黄昏时分,张大良早在商埠等候,告知事都办妥。
“承欢,先带什善回侯爷府。”
“是。”
“往小道,走后门,别让多余的人瞧见。”
“是。”曲承欢将君什善混入船上的伤患里,将她运下船后,便坐着马车把她送回侯爷府。
正将一切打点妥当,便见赵立急忙从船宫奔来。
那神色惊诧极了,一如淳于御的预料。封锁闸口,赵立就得不到外来的消息,说不准还以为他已经死在海上,如今见到他,自然意外。
“这几日没有镇朝侯的消息,本王是寝食不安,如今见镇朝侯归来,本王那高悬的心总算得以放下。”赵立说着,收拾好慌乱地走向他。
淳于御似笑非笑地睇着他。“王爷为何已经回航?”
“说来话长,就在出海首日那夜,侯爷配置在船上的副将告知本王,相系的大麻绳掉了,而前方已不见侯爷的船只,本王可急了,赶紧朝预定之地而去,结果却没见到你,只好赶紧下令回航,确定你是否归来,岂料你也没回来,可是急煞本王了。”
“喔,这么说来,是这张海线图有误?”他从怀里取出海线图。
“怎会呢?本王交给你的海线图可是船宫绘制,要是有误的话,本王会彻查到底,绝不轻饶。”赵立说得义正词严,很像一回事。
可看在淳于御眼里,像是跳梁小丑玩的把戏。
“出航第二日,下宫发现后头的船只不对劲,所以先发制人,确定对方正是不知何时混入的海贼船,已将对方一举歼灭,还提回两名海贼,下官必定严加拷问,让那两名海贼供出内情。”赵立闻言,看了眼身后的易安生,随即扬笑道:“听见没有,安生,镇朝侯是何许人也,哪需要本王再派船救援?镇朝侯初次海征就痛宰海贼,立下大功一件,今晚本王设宴,还请镇朝侯赏脸。”
“不,出海多日,风狂浪长,下官身子有些不适,只想回府休息。”他毫不考虑地拒绝。
“说的也是,这海象险恶,本王坐在战船上也觉得不适。”
“可不是?”淳于御哼笑着,随即双手拱拳。“王爷,与海贼厮杀,下官有些兄弟折损,有的伤势颇重,必须先送回驻点医治,下官就不久留了。”
“那是当然。”目送他头也不回地离去后,赵立才走回船宫后方的暖阁里,待易安生一踏进,他立刻破口大骂,“这就是你的奇招?!这下子没让他死在海上,反而让他带回俘虏……你说,这事你要怎么收拾?”
“王爷息怒,小的马上处置那两人。”易安生垂着脸回禀。
“没用的东西。”赵立恼火地拿起床边古玩丢他。
易安生闪也没闪,任由古玩丢中他的头,应声碎开,鲜血从头顶淌落,他眼也不眨。
“出去,要是这件事没处理好,你也别回来了。”
“是。”他恭敬地退出门外,关上了门,缓缓抹去额上的鲜血,撇唇冷笑,这才缓步往外走。
入冬的天候暗得极快,淳于御一回到侯爷府,已是掌灯时分,而府里总管川宁随即迎上前来。